晚钟遥遥(196)
作者:吃一整天
“沒事——沒事——”他將手抽出來,插進褲袋,若無其事地笑瞭笑,“香音比我弟弟有力氣呢。”
“到這時候還拿您弟弟開玩笑呢。”香音也笑瞭。
不過,經歷瞭方才那一出,她的內心亂糟糟的,又是內疚,又是自責,還有許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仿佛魚缸中的懸濁一般,不深不淺地漂浮著。
連那杯咖啡也喝得不痛快瞭。
佑元從背包中取出文件夾,為她細細講解改編的幾種模式,她也隻是心不在焉地聽著。
“不管怎麼說,剛才真是對不起瞭……”她再次道歉。
“沒事,我早就忘掉啦,”佑元笑瞭笑,“你看這個譜子,它這裡的處理是這樣的……它的曲風和你的很是相似,可以當作參考……”
……
香音和小山佑元道別之後,消沉地走回瞭住所。
手機之前打瞭一半的話語還在閃閃發光。但已經將近十一點瞭。
“還是別打擾秋君瞭吧……”
她於是刪去瞭那些話,將手機放回瞭口袋。
在香音的時鐘繼續轉動時,盧文秋的時鐘再一次瀕臨停滯。
由於操勞過度導致的肺病和睡眠障礙,無時不在折磨著他。盡管山上連安排給他的授課工作都一再減少,但他不追求安逸的日子,馬上投入瞭阿伊努文化的研究之中。他睡眠質量依然很差,雖然配上在醫院開的藥,現在漸漸能睡上五六小時瞭,但醒來時身心依然很疲倦,能做的,隻是勉強完成日常工作而已。
他的慘狀,中井他們已知道瞭。探望過他幾次,但每次進來,說幾句無關痛癢的安慰話,就去擺弄那落地窗。
“我就說風景這邊獨好嘛!”中井叫道,“Quelle belle nuit!(多美好的夜晚呀!)”
“是、是……”
“小盧,你平時多看看窗外,京都多漂亮呀!”野原說。
“看太多瞭。”盧文秋冷淡地答道。
“看太多也不好,”齊藤說,“醫學上講究一個度。”
“好的大夫,”野原笑道,“要不來我傢拿點書看吧?什麼書都有!”
“他就是書看太多瞭,應該多放松。”齊藤說。
“要不你回去中國待一會吧,可能對病情有幫助。”中井說道。
這一語刺激瞭盧文秋。也許他真的有點想回去瞭——不一定是宜川,或許是延安城裡、或者西安、甚至武漢、甚至別的地方。張卓文他傢不是在福建嗎?
“再說吧。”他嘆瞭口氣,又難以抑制地咳嗽起來。
他們走後,他暗自計劃著。
要說回國的話,他倒是抽得出時間,如今山上也怕瞭他,倘若再壓榨下去,出瞭什麼大毛病,可弄得一身臊。日前聽聞隔壁學院就又有一個博士生,不堪重負而上吊瞭。這種事情可太平常瞭,但山上不希望他的愛徒落到那地步上,所以隻好不斷地讓步。
他想到瞭,明年的北京奧運會,他一定要回去看。
那過年還回去嗎?半年回國一次,以他現在的收入,也並沒有太大的壓力。
隻是一定要帶上香音。
他這一個多月來沒有見她,隻是不鹹不淡地,若無其事地每天發上一兩條問候短信,是因為他實在弄得太狼狽瞭,而她在他心目中的印象,是樂隊裡閃閃發亮的隊長,最耀眼的明星,他當然不想她看見自己這幅落魄樣子。
至於影響不影響的,他已經無暇去盤算那麼多瞭。日常事務畢竟太折煞人,該怎麼樣就怎麼樣吧。反正她會一直忠誠於他的,他相信他已做充分瞭。
或者——他忽然想到——也許比回國更奏效的,是去北海道一趟吧。
他想起雪國的風光,就暗自贊嘆,夢想著能再回去一次。
但一定同樣是和香音回的。這不必說,隻要等到她有時間。
他還想去修明大學看看。這所久負盛名的學府,象征著本領域研究的最高境界。當然也是山上的母校,就更多一層意義瞭。也許還能對他的研究有所幫助,也說不定。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緣由。此前不久,二宮撥通瞭他的電話。他們先是敘瞭敘舊,盧文秋說瞭自己的情況——還在跟著山上讀博,順便當研究員——二宮則說自己在修大讀博,主修近代日本經濟史。
“你怎麼一聲不響去瞭修大呢?我以為你會待在這裡的,你爸不是還在這兒當副院長麼。”
“我就是想避開他,否則一天到晚管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