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钟遥遥(133)
作者:吃一整天
“成。給你一個小時說服我?”曉蘭樂瞭。
“成。”
於是他等到曉蘭下班以後,和她跑到附近的大排檔,點瞭一個魚香茄子,一個幹煸土豆,點瞭兩瓶冰峰。
“曉蘭,你看嘛,我們讀高三也不容易……”
“恁咋曉得俺名兒嘞?”曉蘭有些驚訝,鄉音難改。
“銘牌上不是寫著呢嘛。”
曉蘭看瞭一眼銘牌,急急忙忙扯下。
“差點忘這茬瞭。”
曉蘭說,她中專讀瞭一年,就出來工作瞭。所以很羨慕他。
“唉,各有各的苦吧,”盧文秋說,“上高中整天挨訓,好大學也難考,煩死瞭,倒不如早點出來打工。不開玩笑。”
“可別說這話!一定要好好讀。我就吃瞭沒文化的虧。”
她於是訴瞭一陣子苦,說她老傢在河南信陽農村,兩個弟弟,重男輕女嚴重。年紀輕輕不給讀書,出來打工。算起來,她還比盧文秋小幾個月。
“我現在每天都讀幾頁雜志,不然顯得自己太笨瞭。唉,我多想和你們一樣坐在教室裡啊,忙一些也沒關系的,翻翻書呀、聽聽課,總比現在好多瞭……”她仰望著大排檔棕黃色的大棚,眼睛裡閃爍著光彩。
“還真不是這麼回事,讀書就沒個頭,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得用功,倒還真不如出來幹活。”
盧文秋事後回想起,這話說得真不像人話。盡管是這麼想的,也不必匆匆忙忙脫口而出吧。
開電視的事情,總之她還是答應他瞭。文科班十幾個男生曠課跑出來看球的時候,盧文秋就和曉蘭溜到大排檔聊天。聊得心情愉快,又去安慰看球看得痛哭流涕的兄弟。曉蘭性格直爽,和他們關系也好,經常一起打牌吃飯,所以盧文秋和她走得近並不顯得奇怪。
總之他倆一來二去就好上瞭。他勸她找個學校繼續念書。
“沒用的。”她搖瞭搖頭。
“怎麼沒用?我看你還是有學習的心思的。”
“時間過瞭。再去學文化知識,也學不進去瞭。”
剛剛成年的盧文秋還不理解她說的話。
“你的夢想是什麼呢?”他問。
“夢想?”她重複瞭一遍這個詞,“夢想呀……”
她啞然失笑。
“都是很久以前的東西嘍。”
“我說現在的。”
“現在沒有。”她說道。
“現在沒有瞭?”
“嗯。現在沒有瞭。”
“那以前的呢?”
“以前嘛——以前,我想去北京。”
“去北京……”
“隻是看看,看一下長城、故宮、天安門。”
“如果能住在那裡的話呢?”
“怎麼可能呀!那地方咱可住不起,遠遠望它一眼得瞭!”
“也未必。”盧文秋笑道。
“是,你、你也未必。你到時要能上北京念大學,再住在那裡……”
“我是寧願待在西安,我覺得西安夠好瞭。”盧文秋說。
“或許吧。”
“你不準備留在西安嗎?”
她沉默瞭片刻,長長地嘆瞭一口氣。不符合她年齡的感嘆。
“留在西安……哪裡是我想留就能留的?你知道嗎,我幹這行,就像那些漂在水上的葉子,今天漂到這裡,明天漂到那裡。”
“好好幹活呀,升職,升到部長就好瞭。”
“哪有那麼容易!”
“但也不是不可能,對吧?”
“不——你說錯瞭,就是不可能。”
幾個月就沒幾場高興的球,踢贏科威特和沙特,也就是小樂一下。主場輸卡塔爾,接下來開始算理論出線,再來是榮譽之戰,就沒什麼人願意看瞭,冷冷清清。
到瞭十一二月,升學的壓力是越來越大瞭,煩,急躁,大傢都怕考不上本科。卷子印瞭一摞摞,試題千奇百怪周而複始,生活就他媽成瞭個無底洞。有人在宿舍對宿管發脾氣,把被子枕頭一通亂扔,也不收拾。
很容易就吵架,甚至打架。他們宿舍關系還算不壞,隔壁宿舍用酒瓶子打架,敲破頭送醫院瞭。他最討厭的,是在他躺床上讀紅樓夢的時候,有人跑來說都高三瞭還看四大名著,裝你媽逼呢,有人跑來說是不是在看黃書,他是心煩意亂瞭,但終究沒有發脾氣。
有時幾個舍友會起沖突,原本性格溫和的馬立濤拿起不鏽鋼口杯砸唐斌。就是因為唐斌喊他洗澡,說你身上也太臭瞭快把咱熏死瞭。馬立濤本來周測考爛瞭,已很暴躁,聽見這話更急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