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西东(31)
作者:拉面土豆丝
“有時候我跟你一樣,也會很喪,你說和這些存在瞭幾百年上千年的東西相比,我們算什麼呢?人一輩子真的好短,很多事情完全不夠時間去做啊。”
汪露曦趴在那欄桿上,撐著下巴,盯一個地方盯久瞭,眼睛會發脹,所有濃烈的色彩都往瞳孔裡鉆,她覺得眼底發熱:“但好像又不太一樣。”
拒絕給撿來的小貓取名字,是認為它們遲早要走。
不喜歡一切儀式感,是覺得時間留不住,所有人為幹預都是徒勞。
對新鮮的東西提不起興趣,是因為它們遲早會變舊。
汪露曦用胳膊肘碰瞭碰袁北:“我發現你很喜歡想象,想象一件事的結果。”
就像機器總要生鏽報廢,太陽總要下山,樓屋總要倒塌,再壯茁的樹葉總有枯死的那一日。
這些都是結果。
“但是你聽過那句話沒?人一輩子,其實隻活幾個瞬間。”
......太陽又落下去瞭一點。
很多人開始看時間,然後紛紛舉起手機和相機。
在密集的長焦鏡頭之中,汪露曦的淺藍色拍立得像個塑料玩具。
但她還是舉起來瞭。
“袁北,我覺得你說的對,一切都會結束的,一切都沒意義......”
率先亮起的,是景山前街的兩側路燈。
路上的行人和自行車仿佛也有預感,紛紛停瞭下來。
有人開始呼喊。
“......雖然這樣說很殘酷,但生活就是由很多沒意義的瞬間組成的。”
汪露曦在驚嘆聲和呼喊聲中,按下瞭快門。
......
故宮的燈,亮瞭。
在這一瞬間熠熠。
正如袁北所說,其實並不震撼,也不恢弘,故宮有數不清的宮殿,大部分好像隨著黑夜的降臨一起消失裡瞭,唯獨神武門這一處,橘黃色燈光襯著紅墻,還有“故宮博物院”幾個大字,安靜佇立在北京中軸線之上。
仿佛黑暗裡的一束火把,熾熱的光。
“我們不能因為知道結果就不出發,就像,不能因為這燈明早會滅,就不在意它亮著時的樣子,至少它真的很漂亮。”汪露曦將新鮮的剛顯像的相紙遞給袁北,她今日夢想成真,捕捉到瞭故宮亮燈的一剎,“這張相紙本身沒意義,故宮亮燈的這一幕也沒意義。但這一刻,我和你在一起,這很有意義啊,對不對?”
袁北握著相紙,歪歪扭扭的取景角度,但已經是他們今天能夠拍到的最完美的故宮,鮮活而生動。
他看著汪露曦,沒有開口,卻想起瞭汪露曦說過的,她喜歡用拍立得而不喜歡用相機和手機拍照的原因,是因為它獨特的屬性,代表著時間定格。
果然。
“以後我看到這張相紙,會想起今天,2023年八月十二號,晚上八點,我,和袁北。”汪露曦猶豫瞭下,還是將那相紙遞瞭出來,“送你吧。”
......
是她賦予瞭這一刻意義。袁北想。
和他這樣的虛無主義不同,她鍥而不舍地盡可能給人生每一個瞬間都賦予獨特的意義。他第一次有自慚形穢的錯覺,也是第一次開始審視,開始自省,有沒有這樣一種可能,在過去的人生裡,他或許錯過瞭很多個這樣的瞬間?
小時候上語文課,老師為滄海一粟做解釋,形容宇宙的浩大,個體的渺小。
所有的存在都會消散,就個體而言,這段過程就好似人間一場夢。但這夢,並不是微不足道,至少,你可以讓它變得不那麼微不足道。
就好比故宮的價值。
並不在於它被建造,而在於它經歷過的變遷與時光。
......
袁北看著那相紙,最終,放進瞭口袋。
很多遊客在看完故宮亮燈後就要下山瞭,心滿意足,他邊幫汪露曦遮擋住洶湧人群,邊一本正經地逗她:“相紙在我這,你以後到哪看?”
“......那我再拍幾張送你,你把那張還我,反正給你也是浪費瞭,你不是說沒意義嘛。”
有的時候,汪露曦也很“會講話”。
欄桿前扛著專業相機的隊伍還沒散,汪露曦想往正中央站站,視線卻依舊越不過前排的人頭。
有一對情侶在舉著自拍桿自拍,女生踮起腳親吻男生的臉頰,還有父親帶孩子來玩,父親蹲下身,讓小孩子騎在脖子上。
汪露曦下意識就回頭看瞭一眼袁北,得到的卻是袁北嫌棄的語氣,皮笑肉不笑的:“看我幹嘛?我舉不動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