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西东(30)
作者:拉面土豆丝
“......機械,零件,”袁北將袖口往下壓瞭壓,並且在覺察到汪露曦馬上要憋不住的前一秒及時擡手,作勢就要叩她腦門,“你笑試試?”
“沒有沒有,”汪露曦迅速斂住表情,挑選合適的形容詞,“就是想不到,你還挺......中二的。什麼時候紋上去的?”
“......高考完?大學?記不住瞭。”他看看汪露曦,“反正是你這個年紀。”
和你一樣,還錯誤地以為人生觀價值觀可以寄托於物品,對生活尚存一些表達欲的年紀。說輕狂不準確,但年少是真。
“我還以為你沒有這個時候呢,”汪露曦很想看看,但袁北不給瞧,“後悔瞭?”
“不後悔,反正又看不見。”
“那為什麼是機械?”
“因為夠裝。”
汪露曦一巴掌拍在瞭袁北肩膀:“......你正經點好不好!”
“......那時候特喜歡科幻電影,”袁北說,“多看瞭幾部,開始胡思亂想,覺得人和機器沒什麼兩樣。”
脫去皮肉,裡面即是幹澀骨架,支撐著主體接收意識,付諸行動。但即便是機械,它也會生鏽,會卡頓,就好像人的生老病死。等到散架的那一天,機械零件重回熔爐,那些使用痕跡,那些摩擦和鍥刻,通通喪失意義,化為一堝鐵水。
然後開啓新的輪回,無知無識的、已經重複過一萬次的、新的輪回。
......
汪露曦今天穿瞭短褲和帆佈鞋,背著雙肩包,“鳳啾啾”在她身後一晃一晃,植被密集處蟲蟻多,有蚊子在大腿上狠狠叮瞭幾個包,她掐瞭十字也不管用,隻能催促著袁北快些,再快些。
但當登上萬春亭的那一刻,還是遺憾洩氣。
到底還是來晚瞭,沒位置瞭。
周圍樹木鬱鬱蔥蔥,萬春亭樓閣精美,雕梁畫柱,很漂亮,可目之所及全是人。特別是南邊,能看到故宮的那一側,欄桿被圍得水洩不通。
汪露曦隻能站在外圈,踮起腳,才稍稍能看見落日餘暉之下,神武門鬥拱飛簷的一個角。
“......完。”汪露曦攤手。
袁北看得好笑:“下次再來?”
“下次就要下周末瞭。”
“那等?”
“......等!”
好在人群是緩慢挪動的。
汪露曦很快尋到瞭一個角落的位置。
這個視角雖不如中軸線中央那樣正,那樣精準,但勉強能一覽全貌。她喊袁北的名字,招呼袁北過去,又在他被橫穿的遊客截停腳步時伸手拽他手腕,一拉。
汪露曦端起拍立得,先找一找構圖。
她還給袁北下達任務,讓他幫忙拍視頻,務必要拍到亮燈的那一瞬。袁北說還不如等中間的遊客拍完,“借”一張照片過來。此話一出,汪露曦的表情就像是要吃人。
她對亮燈的那一瞬無比期待:“一定很震撼。”
“還行吧,恐怕要讓你失望。”
“你來看過?”
“看過一次。”
都說景山公園的日落最浪漫,袁北發小當初求婚就是在這,還請瞭一堆朋友來做見證,搞驚喜。萬事俱備,唯獨忘瞭看天氣預報,那天下暴雨,澆瞭個透心涼。所謂的故宮亮燈,也並非是所有宮殿都會亮起,隻亮神武門那一圈,根本沒有想象中的那樣金碧輝煌。
後來幾個朋友複盤這次“失敗”的求婚,統一評價是,好像是快餓昏瞭去吃席,等半天,上來一盤花生米。
汪露曦笑死瞭:“你就說求婚結果怎麼樣嘛!女生答應瞭嗎!”
當然答應瞭。
現在已經是一傢四口,兒女雙全。
“對呀,結果是好的,而且下雨有下雨的景,晴天有晴天的景,隻要是辛苦爬上來的看到的,都好。”汪露曦拿出手機看時間,此刻已經是晚上七點半。
天際開始顯現出紫粉色的綺霞。
太陽就快要落下去瞭。
汪露曦望著故宮,富有禁忌感的紅墻,規整排列的宮殿樓閣,斜陽半束,融進金色的瓦。傳聞故宮房間有九千九百九十九間半,難怪如此。
連綿,浩瀚,萬裡風光。
好像望不到邊。
有細小的黑點從飛起的鬥簷上一躍而過,汪露曦瞇起眼睛,終於看清,那是烏鴉。
她問袁北,也像是在自言自語:“這些房子,有很多很多很多年瞭吧,也住過很多很多很多人。”
從黎明到黃昏,從冬到夏,從古至今,就好像天壇的那些古樹,一圈樹輪就是一年歲月,已經層疊到看不清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