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梅歌(153)

作者:紫月糕


番禺縣衙的牢房是在半地下,雖然李崧振作以來盡力清理,但嶺南天時如此,地貌如此,還是避免不瞭陰暗潮濕,黴斑密佈,哪怕是這十二月的時節,偶爾角落裡居然還能長朵蘑菇。

如今關押進來的全是貴眷女犯,平日裡養尊處優,出個門都要撐上圍幕把平民百姓隔絕在外,對這環境,對如今的處境隻覺得天塌地陷,哭嚎哀泣,叫罵怒嚷,整個牢獄都回蕩著這種種動靜,哪怕奚九酒從牢獄中走過,也滿世漣漪,哀嚎怒罵不一而足,要不是大多都有重枷鎖鏈,她們都要把手伸出來瞭。

“奚行首裡面請。”牢頭是秦思從廣州都督府帶來的嬤嬤,身形健碩。

奚九酒眼見著都一路走到底瞭:“還在裡面嗎?”

“那是重犯。”所以得關在最深處。

哪怕在如今的牢獄中,蓮花也是一等一的重刑犯,待遇和尋常人不一樣,重枷連著鐵鏈,哪怕她現在頭頂上老大一灘血,也沒給解開。

牢中燈光幽暗,奚九酒拿過桌邊的油燈湊近瞭細瞧,額頭上的傷是真的,深可見骨,就算好瞭也得破相,但胸口起伏,人還在。

油燈湊進瞭頭面,奚九酒忽然發現她眼皮下的眼珠動瞭動。

是在裝暈啊?

殺人者,奚九酒

奚九酒眨瞭眨眼睛,把油燈湊近瞭她的眼皮,渾濁的燈油就在她臉邊晃悠:“你再裝暈,我就拿這燈油把你眼皮糊上。”

蓮花眼皮顫瞭顫,感覺到油燈越靠越近的溫度,還是睜開瞭眼,滿眼寫著戒備:“你怎麼知道?”

“詐你的。”奚九酒擱下油燈,成功看見蓮花氣的額上青筋暴起,連血流都快瞭些。

“別生氣嘛,生氣瞭血流得更快,就弄假成真瞭。”奚九酒戳戳她額頭的傷口,“呦呵,不錯嘛,果然是做穩婆的出身,撞個墻,也能把力道控制得這麼好嘛。”

然後血就流的更多瞭,順著臉頰往下淌,在臉上留下一道痕跡仿佛惡鬼,蓮花那雙死灰的眼死死盯著她,仿佛要用目光在她身上灼出兩個洞來:“你是來看我笑話的?”

“原本其實沒想著來看你的,不過你既然這個時候搞這一出送上門來瞭,聊聊也不錯。”奚九酒大馬金刀地在屋裡一坐,“你這麼看著我幹什麼?我可不是傅寧那外冷內熱的,說厭瞭你,就真的會來落井下石的。”

蓮花氣的牙根癢癢,就聽奚九酒擺弄著手指問她:“來都來瞭,我跟你打聽打聽,當初是為什麼指點我們去找地契來著?”

“是想拖住你們好讓妖杏兒過來把你們殺掉!”蓮花惡狠狠的瞪著奚九酒,“居然讓你們活下來瞭,算你們命大。”

奚九酒頷首:“哦,你果然不知道地契的事。那就不用算你功勞瞭。”

蓮花這才意識到奚九酒說的是“地契”,不是“身契”。

“什麼……地契?”蓮花想要嘴硬,但終究信息不全。

奚九酒樂意解答,順便應證一下自己的想法:“妖杏兒手裡有些宅院你知道吧?”

“知道,她用瞭些手段得來的,怎麼瞭?”

“果然還是眼皮子淺。”奚九酒嗤笑,“你以前看我們用紅袖招姑娘的身契做文章,當真以為是他們這一回也是來找身契的。當妖杏兒連人都弄進來瞭,霸占傢産的事就成瞭不值一提的順便瞭不是?所以哪怕知道她那些手段不光彩,也沒當回事,生生錯過瞭關鍵東西呢。”

所以她不知道巧取豪奪的地契,也不知道地契下面的鐵礦。

奚九酒托著臉問她:“哎,你就那麼把握,我們憑那些身契拿不住妖杏兒的把柄?”

“有問題的身契都被妖杏兒燒瞭,剩下的這些身契你們找不出麻煩又看不下去,自然要去找掩翠庵的麻煩。”蓮花怨恨道,“沒想到這群廢物,這麼弱。”

“多死一個是一個是吧?”

丟掉瞭臉上和藹可親的僞裝和面具,現在的蓮花一臉怨憎世界的扭曲,讓奚九酒想摸摸自己的臉。

她要是不裝瞭是不是也是這一副神情?

迅速把這個想法壓下去,瞎想啥呢,嶺南的她不是洛陽的她,現在她必然是人美心善的。

“你這樣利用傅寧,後不後悔啊?她是真的喜歡你的。”奚九酒往她心上噗嗤噗嗤捅刀子,“那可能是你娘之外,你在世界上能得到的唯一一份,純粹的善意瞭。”

蓮花雙肩一顫,還在嘴硬:“誰知道她到底是怎麼想的?她說不騙人你就信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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