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梅歌(142)

作者:紫月糕


“我這算什麼呢,慧心師傅是個好人吶。”老莊頭神色落寞,“好人沒好報啊。”

奚九酒問她:“您老認識慧心師傅嗎?”

“我是義莊背屍的,旁人都嫌我晦氣,難得她不嫌棄我,有一年我染瞭風寒,以為埋的人多瞭也到自己瞭,是她給我看病,給我藥吃,救瞭我的命。

我還記得當年若是空著手路過掩翠庵,去敲敲門,也能勻我一口水喝,我上她那買醬菜,也不會被趕出來。我現在醃醬菜的壇子還是她送的呢,原想著吃完瞭醬菜就給人送回去,沒成想,送不回去瞭……”

老莊頭蒼老松弛的面皮夾瞭濕潤,滿是皺紋斑點的手擦掉渾濁的淚:“人年紀大瞭就愛囉嗦,見笑瞭。”

“她救瞭你的命,你也還瞭她一個真相瞭。”奚九酒道,“那靜心的墳塋……”

老莊頭瞭解亂葬崗,就像瞭解義莊。

有人偷偷來安葬被棄屍的親屬,他見得太多瞭。

姑娘受瞭委屈,趴在墳頭喊娘,他聽見瞭就默默離開。

哪怕是他已經埋下的屍首被挖出來鞭屍,他也隻是重新收殮罷瞭。

“您放心,我知道的,人死瞭,就都成空瞭,生前的恩怨就都散瞭,不去打擾死後的安寧。”老莊頭嘆氣,“掩翠庵既然被馬傢盯上瞭,沒有靜心也會有別人,逃不掉的。這麼多年瞭,找到個真相,也算是安慰安慰活著的人。我去給她燒點香,好歹告訴她,掩翠庵不用再幹那缺德事兒瞭。”

奚九酒站在原地目送老莊頭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手背上忽然傳來溫柔的撫觸,攢竹道:“回去我就讓廚下燒水?”

奚九酒忽然笑瞭:“不用瞭。”

“不沐浴瞭?”

“心情突然好多瞭。”奚九酒坐在馬車上,把下巴擱在攢竹肩上,“一藥之恩,十年守候。我覺得蓮花說的不對,這世間,還是很有值得留戀的地方的。”

“噠噠噠!”

趕來的快馬追上馬車,馬上騎士湊近瞭車窗:“奚娘子,李少府請您回返縣衙商議要事!”

“何事?”

“少府讓我通傳,河邊信件已被取走!”

大遊街

奚九酒是拍馬趕回的番禺縣衙,連馬都沒下就急道:“怎麼這麼快?”

李崧拉住馬頭扶奚九酒下馬:“問過蓮花瞭,馬驥以她為內應,怕是時時盯著呢。”

奚九酒沒扶他的手,一踏馬鐙翻身而下:“這便麻煩瞭。”

“請廣州都督府發兵,圍瞭馬傢?”李崧不覺得有什麼問題,“馬傢鬧不出大亂子。”

他們依仗的匪寨薛默到任的時候就給平瞭,壓根沒給他們串聯的機會,這些年來,薛默兢兢業業收攏田宅打壓士族,馬傢早已不複昔年盛景。

如今接力維持的部曲,也不過六百餘人,要是擺開車馬硬碰硬,怕是還不夠廣州都督府裡薛默從西域帶回來的兩團親衛一次沖鋒的。

他這個節度使,可是馬背上得來的功名!

可奚九酒面露猶疑。

李崧屏退左右:“可是有何變故?”

“使君在嶺南節度使的位置上已經呆瞭六年瞭。”奚九酒攤手,“考評在即,有傳聞很可能是要再進一步。”

“那又如何……”李崧反應慢瞭一步,“吏部考功司的人來瞭?時間不對啊!”

“嶺南離兩都那麼遠,從兩都派人來怕是得猴年馬月瞭,如何趕得上今年考評?”奚九酒揉瞭揉眉心,“前些年公主的提出的,官員考績不止要看考簿,更要派人抽查暗訪,如今每到大考之年,舉國官員都提心吊膽哦。”

李崧都沒聽說:“人已經來瞭?”

“隻是有些風聲,考功司每年派出的員外郎都是行蹤隱蔽,哪裡那麼容易打聽出來。但哪怕是風聲鶴唳,也寧可草木皆兵,不能百密一疏。”

李崧覺得誇張:“至於嗎?”

奚九酒呵呵。

薛默在任上兢兢業業,是因為他愛民如子嗎?

是為瞭升官啊!

“銷兵,足食,邊功,豐稔,省刑,辦稅,安民,懲奸,得情,種種課考薛使君均為上成,便是稍有瑕疵也自有計較,更能投上層所好。(註)

可少府你也聽過公主對百姓的看重,可若是這個時節走脫瞭馬傢部曲,讓他們狗急跳墻在城中作亂,對城中的百姓便是修羅劫難。對使君而言,哪怕是放瞭一把火殺瞭一個人生瞭一個亂,傳到京中去,怕是再好的課考也得一筆勾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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