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语慰卿卿(117)
作者:重皿
對方回頭。
小善看見瞭一張臉。
一張本應早已死去的熟悉的臉。
喪鐘
chaper51
午夜夢回,總會憶起那雙渾濁溫柔的眼,眼角褶皺堆積成歲月劃過的絲線,穿在小善又軟又厚的新衣裳裡,是婆婆無數個挑燈的晝夜,她就睡在婆婆的膝邊,被婆婆那雙帶著厚繭的手輕輕拍著,那麼溫暖,那麼安心。
直到一個寒冷的冬日,婆婆睡在她的身邊,小善醒來,發現婆婆慈愛的臉上再也沒有表情。
她死瞭。
村裡人說婆婆是壽終正寢,沒有受罪。
小善哭的肩膀都在抖,村裡德高望重的長輩們一同將婆婆安葬。她是親眼見到婆婆的棺槨被送進瞭土裡,最後變成一個小小的圓坡,小善想念瞭,就伏在那坡上哭一場。
可是小善如今失憶瞭。
她本應該將婆婆一眼認出的。
不論她如何辯駁,小善隻需一眼,即便婆婆變瞭樣子,她也能通過那雙厚繭的手將她認出。
可現如今,她心中隻是泛起淡淡的憂愁,不知從何而起的憂愁。
她看向婆婆。看向穿著宮制衣裳的婆婆,出聲詢問道:“您可認得去乾清宮偏殿的路麼?”
婆婆瞥來的那一眼,意味深長。
小善不懂,她抿著唇,解釋:“我迷路瞭,不認得回去的路,您要是方便,給我指個路就可以瞭,我自己回去。”
半刻。
那婆婆轉身,見小善跟個木頭人似的杵著,淡淡地:“還不跟上?”
小善欸瞭一聲,小跑著跟在她身後。
待走瞭一會兒,豁然開朗,小善看見瞭乾清殿高高的宮殿一角。
她發自內心地松瞭口氣。
就在這時,小江子遠遠看見她,小跑過來:“你去哪裡瞭!找也找不見你。”
小善還沒解釋,小江子看見一旁的婆婆,哎呦一聲:“您怎麼在這兒?”又看見一臉無措的小善,小江子何等的心思活絡,瞬間就明白過來,諂笑著:“小丫頭子不懂事,難為嬤嬤費心。”他恭恭敬敬地俯身行禮,那嬤嬤卻什麼話都沒說,轉頭就走瞭。
小善的目光卻遲遲定在那嬤嬤遠去的身影上,神情恍惆。
小江子拉瞭拉她的袖子,喚回小善的神志:“你怎麼沖撞她瞭?”
小善一臉不解。
小江子解釋:“那可是西宮娘娘的奶母,勝乎親娘,在宮裡地位也算這個瞭。”他豎瞭個大拇哥。小善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喃喃重複:“她是,瑤姬娘娘的奶母麼。”
小江子拉瞭拉她,一臉諱莫如深:“長點心眼子吧我的姑娘喔,在這宮裡,什麼地方蹦出個人來身份便是咱們不能企及的。”
小善卻一心將目光落在那嬤嬤身上,直到她走到拐角處,繼而身影再也不能看見。
那嬤嬤無名無姓,隻知道是瑤姬娘娘離不瞭的人,半刻鐘不見,瑤姬就已經派人去尋。
宮人們還沒出去,嬤嬤自己便回來瞭。
瑤姬松瞭口氣,揮散宮人,口中不無嗔怪:“您年紀那麼大瞭,還出去亂晃蕩,要是被人沖撞瞭可怎麼好。”
嬤嬤笑瞭。她那被歲月深深侵蝕的臉上露出淡淡笑意和柔情,對於這個她從小養到大的孩子,一向是嬌慣的沒邊,吃喝用度,無一不應的。
也隻有她,敢與這位陰晴不定的娘娘日夜同榻,說些親密小話。
嬤嬤四顧,才上榻邊,斟酌片刻,對瑤姬道:“她,她入宮瞭。”
瑤姬腦袋反應瞭幾秒鐘,才回神:“那個孩子?”
嬤嬤點頭,嘆瞭口氣:“穿宮人服制,不知何時入宮,我在小殿外的長廊上碰見瞭。”
瑤姬沉思良久,才說:“我知道瞭。”
嬤嬤心中閃過一絲不忍,繼而道:“瑤姬。”她是知道規矩禮法的,就算衆人都知她是西宮娘娘的奶母,備受娘娘愛信,她也從沒有借此身份尋釁滋事,於闔宮上下,雖說算不上親厚,但也不叫人留下話柄是非。這是她入宮後頭一次,叫瑤姬的名字。
這也讓瑤姬嗅到瞭一絲不同尋常的味道。
嬤嬤說:“是非對錯,也不過是上一輩人的恩怨。”她頓瞭頓,瑤姬卻已明白奶母什麼意思。
妒火湧上心頭,她順手將枕邊的金杯擲瞭出去,咣當落到地上,泛出清脆磬音。
嬤嬤跪下來,一言不發。
瑤姬恨恨:“那是她的女兒,就算你撫養一場,她的骨子裡也流著那個女人的血,你怎能心軟,你又怎能心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