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沉穩的聲音自外而內，柳茵茵聽得出，秦叔也感受到瞭危險之意。

忽然，隻聽“咻”的一聲，一支利箭穿透馬車窗簾，已紮在柳茵茵原先坐著的馬車主位上，大半截入瞭坐墊，隻餘短小的一支箭尾在外。

她心中一驚，忙躬下身，依著鐵器鑄成的車柱佝僂在車內，借兩邊的車座抵擋外頭的危險。

然下一支意欲傷人的暗箭遲遲未來，隻聽得外頭將士大喝瞭一聲“列陣”，隨即便是人仰馬翻的驚叫聲。

防備如此周全的營地與北城，也不過空置瞭半夜的防守，是什麼人，竟有時辰和精力設機關埋伏？

柳茵茵眸色一沉，忙掀開車簾一角，往車外看去。

隻見本有三百人的護衛騎兵，如今隻剩下百來號人。

戰馬多已四處逃竄，能留下的也多被蹄下粗繩或是絆倒或是纏住，總歸已不能再駝人。

劍拔弩張的士兵雖多已掛彩，卻不敢怠惰，隻目露兇光地看著前方，一邊抵擋暗器，一邊緩緩收縮護衛圈，將馬車牢牢護在中間。

柳茵茵驀地擡頭往最前方看去，那處躺著一具無頭屍。

是這支精銳的領隊。

她心中一震，眼眶有些發熱，忙收回視線看向仍在車門前攔著暗器的秦叔，他腳下的徽鏢幾乎堆成瞭一座小土丘的高度。

“秦叔可看得出來，他們有多少人？”柳茵茵著急問道。

“尚不明朗，但不會超過一百。”言語間，秦叔將劍鞘一伸，橫在柳茵茵的面前，示意她往馬車裡退。

北伐軍中的要將如今都在和西涼人對打，北城中早沒瞭幾個厲害的人物。

然來人卻沒有強攻，要麼是人數不多，要麼是不敢與北城內的軍隊正面交戰。

若是不敢正面交戰，那便極有可能是相熟的後方來人。

柳茵茵腦海中閃過一道光，眸色就是一沉，隨後便將秦叔伸來的劍鞘移開，也不顧他驚疑的目光，一把撩開簾子，將身子探出，站在顯眼的位置，朝著空中大聲道：

“不知是朝廷哪位大人來瞭？也不露個面瞧一瞧，難不成是覺得扣下我一個婦人，就能與大司馬談籌碼瞭？”

她聲音不大不小，但剛剛好能穿過刀光劍影的聲音，然隱在暗處的人聽得一清二楚。

隻片刻，空中便傳來一陣大笑的聲音。

隨著暗鏢消停，濃重的樹影後漸漸顯出一個玄衣男子身影，夾著一道戲謔的聲音：“不愧是柳傢的大小姐，聰慧與膽識皆過人。”

這聲音，是李翎？

柳茵茵瞪大的桃花眸慢慢收斂，眉心也蹙起，心中的疑惑更重：若是他來瞭北地，不應隻帶瞭百來人吧？

她微微穩瞭穩心神，略一琢磨，便踱步下瞭馬車，立在瞭人群之後，擡首與立於小坡之上的黑影遙相對望：

“不知太子殿下蒞臨，是為支援北伐還是為剿清叛徒？”

那黑影在她話音落下後，又晃瞭晃，大笑幾聲，慢慢地往坡下走來，一邊道：

“柳傢從商，富可敵國，若是願意與我皇室相交，父皇必定也願意接納如柳姑娘這般聰慧的女子入皇室。”

“至於孤此次前來的目的，想必姑娘心中早已有數，遲遠以為漠河不解，匈奴人就來不瞭北地瞭？”

“神州大地，哪有分得那麼清楚的我族和外族？隻要能維護本傢的統治，稍稍聯手也未嘗不可不是？”

他言下之意，怕是後晉已與匈奴人達成瞭某種協議，那與西夏的大戰？

柳茵茵袖下的手掐緊，指甲幾乎嵌進皮肉裡，強迫自己快些尋出破局之法：這個李翎怕不是忘瞭，當年是如何跟隨表哥在北地征戰四方的瞭？

可還沒等她琢磨出個所以然，李翎又擡起淩厲的眉眼，掃過將她護在中間的將士道：“隻要你們放下手中武器，歸順於孤，便仍是我大晉的子民。”

語罷，他的眉眼變作狠厲，沉聲道：“否則，便是遲傢的叛軍。”

第50章

天地遼闊，李翎聲音落下後，是死一般的沉寂。

面前一個個頭戴著鐵盔的士兵一動不動，冰冷的後腦勺對著柳茵茵，她看不見他們的表情。

棄中原敗退江東的李氏仍能坐上皇室之位，是因為後晉維護皇族正統，是百姓根植於血脈的信仰。

既是太子發話，誰又願意再效忠武將，做叛軍？

然下一瞬，一道沉穩堅毅的聲音自前方響起——“我承大司馬恩情，既跟瞭鎮北軍，絕不奉二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