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夫人，屬下先點一支護衛隊將您送往軍營，待北城守城的指令全然下達後，屬下再行前往，您看如何？”

白管傢將信紙移給趕來他一側的柳茵茵，回稟的音調裡還有幾分顫意。

雖因備戰繁忙，柳茵茵與遲遠已近兩個月未能見面，但她寫給他的信從未間斷，隻是怕他過分忙碌，是以又每每都在信末，提醒他照顧好自己，平日傳個口信回來便好。

唯一件，便是一經大戰，無論勝敗，不可隱瞞，必要速速將軍情報來。

這段時日，他皆依約。

如今日這一次，信上的字雖比從前少瞭許多，卻或許會是這次北伐大戰中的最後一封，她心中的顫栗不必任何一人少。

思及此，她捏在簇新紙張上的蔥白指尖邊緣泛出一圈紅痕，眼眶的酸意更盛，視線逐漸模糊。

下一瞬，便見紙上的“來”字竟被濕意暈開。

視線忽然清明的她心中一咯噔：從軍營至北城約莫半時辰的腳程，即便是快馬加鞭送信而來，這紙上墨水也不應是新幹且輕易暈墨才對？

疑惑騰起，柳茵茵猛然擡頭，卻見白管傢與周遭士兵面上的神色皆如久旱逢甘霖般，喜悅卻脆弱。

守在北城的將士多是百年前就留守中原的漢人後裔，於他們而言，隻有大勝西涼，將西涼人趕出中原之地，他們才能複興故土，回到自己的傢園。

白管傢一傢也因當年參與民衆反抗被西涼人鎮壓俘虜奴役，若非先侯爺征戰北地，將他從西涼人手中救回，恐也他也早已和傢人一樣，沒瞭性命，於他而言，隻有徹底收複瞭北地才算報瞭殺親之仇，還瞭救命之恩。

於他們而言，與西涼戰事之勝，太重要瞭。

但依時辰來看，這會兒能僞造信件送來北城的人......

柳茵茵略一思索，眉眼流轉，壓下心頭異色，朝白管傢點瞭點頭，道：“那便勞煩白管傢安排瞭。”

說罷，她又轉頭朝春嬤嬤道：“我若不在，兩個小團子夜裡恐怕還要鬧騰，春嬤嬤先留在城主府照料吧。”

“這……”春嬤嬤本還喜上眉梢的神色僵住，露出驚疑，張口便想再說句什麼，卻被柳茵茵開口截斷。

“即便大戰已勝，但想必軍中還是亂得很，婦孺本不該急著去軍營湊熱鬧，倒是我實在等不及瞭，望嬤嬤幫我多找看看兩個娃娃。”柳茵茵伸手壓下春嬤嬤剛擡起的手，又借著大氅的掩蓋，快速在她的掌心留下幾個字，朝她快速地眨瞭眨眼睛。

春嬤嬤眉心蹙起，眼角的魚尾紋更深，欲言又止，然在柳茵茵又掐瞭幾次她的手，幾不可見地搖瞭搖頭後，不得不作罷。

這次兩人同行北上，徐氏與徐老夫人皆叮囑她需好好照顧柳茵茵這位年少的夫人，凡事絕不可由著她大包大攬。

但這一路來，她早已重新認識瞭這位在長輩面前隻愛撒嬌的女主子，更與她有瞭無言的默契。

看著柳茵茵沉穩卻自信的眼神，春嬤嬤默然點瞭點頭，便將先前早理好的一個小包裹遞給瞭女主子，退瞭下去。

護衛柳茵茵的軍隊在遲遠要與西涼開始大戰前就已組建好，無論大戰是勝或敗，他們都需隨時待命而發。

如今軍中元帥來信，要前去相賀，這群精銳本因不能上戰場殺敵消減的士氣頓時騰起，沒一刻鐘便列出防護陣隊，迎著少夫人上瞭馬車。

“雖是大捷，但爾等仍不可怠慢，皆需站好最後一班崗。”柳茵茵巡過身後衆人，沉聲丟下一句話。

她知曉遲遠治下嚴明，鎮北軍向來不是一支容易驕躁的軍隊，但總有一個萬一是不是？

視線定在白管傢面上一瞬，她進瞭馬車，擡手示意車夫啓程。

袖口底下，她將先前從江南帶來的弩箭攏緊，雖說不入虎穴，難得虎子，但她仍希望一切不過是她多慮。

畢竟，她想不明白，到底是什麼人，膽敢在這個時候使詐......

遠方發紅的天幕漸漸轉暗，近處的黑夜卻也在逐漸消退。

五更天已經過瞭，若是早起的鳥兒也該出巢覓食，然柳茵茵趕往軍營這一路，竟是連半隻燕雀的影兒都沒有見著，安靜得可怕。

手中的包袱本是絲綢所制，如今也被攥得皺皺巴巴，露出裡頭包括的竹筒輪廓。

若是白管傢能趕得上，這信號彈也許是可以不發的。

思量間，柳茵茵屏息，挪腚湊近馬車門邊，盡量將身體縮得窄小一些，能夠完全倚靠在欄桿上，朝外頭低聲道：“秦叔，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