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入了芷沅县城，叶容钰先是拿着官凭将二人的马牵进县驿中暂放，而后出来步行在芷沅县城中。

暖春后天黑的晚，走街摆摊的人支起箱摆上货，街巷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城门口已经被官兵封上，等着队伍入城。

蔺云一直不说话，只与叶容钰并肩走着，由她带路，她想去哪他都跟着。

“老板，这个最丑的是什麽面具？”

傩舞游街，许多摆卖鬼怪面具的摊，也有卖动物形的要好看些，但叶容钰看都不看。

“奥，这个啊，是罗剎鬼。”

“那没错，就要这个。”叶容钰边解荷包一边嘀咕，“就剩这一个了，我可得赶紧买下来。”

蔺云看到叶容钰指这面具问的时候脸色就已不大好看了，到现在看她憋着坏笑，一副要捉弄人的样子，他已经控制不住脸上的阴霾。

“你干什麽？”

“给你带上。”

“我不要。”

蔺云说罢迈开步子转身就走，一个人生着闷气直直走了百步，待他在人群中感觉不到有人跟着自己时，他猛一回头，突然间慌了。

出他所料，叶容钰没有跟过来。

也是，若换个正常男子，谁会为这点小事转身就走。

城外锣鼓已经开始响了，县衙捕快已经开始为入城队伍清道，街道中心的人群被挤在道路两侧，每行一步都十分艰难。

“容钰。”

“容钰！”

蔺云挤着人群，从缝隙中穿插折返，他眼睛那麽好，可却在人群里寻不到她。

他心急了，恨不能时间倒流，乖乖听她的话，这样他们已经并肩在人群中，在人群里被迫贴在一起。

暮色陡然坠落，楼台灯火点点亮起。聒噪又烦扰。

蔺云在心里一直念着“我错了”，希望她心里可以感应得到，他平生第一回感受到被人丢下的恐惧。

“老板，你看到买罗剎鬼面具的那个姑娘去哪了吗？”蔺云已走回到了那个摊位旁，隔着几个人朝着摊老板喊道。

摊老板反手指了指身后的酒楼。

蔺云顺着老板指的方向擡头看去，二层楼台，店客们都扒着栏杆等舞队入城，其中有一人带着罗剎鬼的面具，与他对视上时还歪了下头。

玉虎牵丝

“你怎麽在这？”蔺云一路跑上酒楼，双颊绯红，大喘着粗气。

看着叶容钰不说话，蔺云捏住她的袖边，似是有些恳求，“容钰，对不起，我错了。我脾气总这样坏，总是这样小心眼，我......”

蔺云有些词穷。他想把自己所有坏的品性都揽在自己身上，反正自己就是这样的人。

“我跟不上你，就找个高的地方看看你去哪。”

“是我不好，下次再这样，你能不能叫我一声。”

“啊，你还敢有下次。”

蔺云低下头，“我不敢了。”

“你是不是还在因为我爹的话和我置气。”叶容钰声音很低也很温柔。

“那倒不是，我若有个女儿看她和我这种人在一处我也气。”

“......”

“那就是因为这个了。”叶容钰敲了敲头顶的面具。

“我......”蔺云低下头，小声说道，“想必你也是听说了的。”

叶容钰将面具推到脑袋顶，脸上还有被捂出的汗。

“我知道神策狱又处理了一批人。”

“蔺云，宫里人现在都传你是罗剎鬼，会生吃人肉。可是没有这面具，你这点年纪又该如何立威，不立威，许多事就推进不下去，你又如何向圣上交差？”

“我......”

“果然，这世上会有你理解我。”

他想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可最终只是擡手虚扶着她的袖子。

喜欢这件事，就像一面镜子，能让人照见自己的卑微，然后愈发厌弃自己。他们二人都是如此，只不过蔺云会因此更加拘谨难前。

叶容钰一直看着蔺云的眼睛，看着他深陷于此，慢慢低下头。

他眼里深陷，也带着她一同沉沦，她合上眼，良久，却只感觉到脸上被他蜷着手指轻轻触了一下。

再擡眼时，叶容钰已忍不住垂下泪来。

“容钰，对不起。”又让她失望了，蔺云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宽慰。

叶容钰摇了摇头，微张的唇间发出一声“不”。

“蔺云，我......”

“我怕我，许不了你一生一世。”

“什麽？”蔺云难以相信方才听到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