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虽从青云路上跌落(136)

作者:村口糖葫芦


若说记仇这事,她丝毫不输给蔺云。

当年在长公主府上叶容钰负责掌院中各处的灯,她生怕出岔子,没睡过一个整觉,夜里每到打更就去给全府上下的灯添烛火灯油。

整个公主府,说的夸张些,比在奉江跑半条街都累,还好当时有新莛帮她,不然靠她一人这灯怕是点不完。

长公主府上有两个婆子,一个叫春晓,一个叫春栎,这二人日日与叶容钰为难,后来每逢夜里还要去偷灯油拿去变卖,以至于有一回长公主与面首欢好后出来,院中石灯灭了大半。

长公主一气之下就让叶容钰在大院罚跪了一夜,可这二人竟还不罢休。

叶容钰至今还记得春晓热油烫过般的嗓音。

“叶女史,你在这跪的可还舒服?看你平日清高,也有我来教你做人的时候。”

当时春晓指使院中洒扫婢女将地上的灰不断往叶容钰身上扫,而那春栎见到罚跪的叶容钰竟去踩她的腿,谁承想春栎自己没站稳,摔倒在地,于是觉得丢了面子,气不打一处,便按着叶容钰的头将她磕在石灯上。

很长时间,叶容钰眉骨处都有一道疤,直到回宫后用了药,那疤痕才慢慢淡去。

后来叶容钰设计陷害春栎,造成她偷走一男宠的金革带扣的假象,春栎当时就被打了二十板子发卖了,到现在就还剩下春晓一人。

“春晓,你可还记得我。”

“是你!”

春晓瞪大眼,她甚至跪都跪不住,在地上歪斜着身子,随着叶容钰脚步逼近不断蹭地挪动。

“春晓姑姑,我还记得你要教我做人来着。”

叶容钰蹲下身,托起春晓的下巴狠狠捏住。

“你不是说我是个烂货麽?”

春晓紧闭双眼,连带脸上的皮都褶皱起来,她眼缝里冒出泪。

“你,你要干什麽?”

“干什麽?”叶容钰哼笑一声,“你还记不记得当时都对我做什麽了?”

记忆袭来,春晓愈发惊恐,“大人、大人饶命啊。”

春晓挣脱着,开始朝着叶容钰不断磕头,见叶容钰不为所动,就膝行上前抱住叶容钰的小腿。

“起开吧你!”

苑青见状,提着春晓的衣领将人扯到一边。

“这人嘛,雪中送炭的事能记得一辈子,可落井下石的事,也是能记一辈子。”

叶容钰缓缓开口,她开始在心里观赏这种困兽的挣扎与求饶,随着她脸色越发趋向冰冷,匍匐在脚下的人也就愈发惊惧。

“掖庭局如今是哪位大人在管?”

“回叶尚仪,送个奴役过去,这种小事交给属下就是。”苑青答道。

“好,那就把她送去掖庭局做苦役,告诉掖庭令,这位是我的旧相识,要好生照顾。”

“是。”

三月初五,满城杏香。

自那日酒楼上二人拥搂一处被叶父撞破,蔺云便开始心绪不绝。

他没想到齐王竟有提拔她家人的心思,也没想到她在学士院里竟那麽受人追捧。相比之下,自己被她护在身前,又被推至酒楼露台藏身,哪里还有半点男儿样子。

一闭上眼,蔺云甚至能想到叶容钰跪在地上哭着祈求齐王的样子,她怎麽能因为自己变得这麽卑微。

真是罪大恶极啊......

宦官的身份,罗剎鬼的名声,残缺的身体。

蔺云扶在佩刀上的手忍不住滑落在旧伤处,虚扶着空蕩,而后看向窗边铜镜,里面的人影残缺又懦怯。

蔺云突然抽出刀,将铜镜击碎,这还不够,他开始控制不住自己,不断挥刀砍着妆台,直到台面木屑碎烂才停止,他看见自己这副样子就恶心。

这些天他一直在神策狱,那地方已是血腥不堪,长安城都说神策狱是阎王殿,有进无出,有来无回。

他天天过着抓人处刑的日子,也成了人们嘴里的罗剎鬼。

他总期待时间快些,却又时近情怯。真到了赴约当日,他一直背着包袱立在房中,迟迟迈不出那一步。

可要说拒绝,自己这样的人也得贴脸过去,等着她把自己推开才是。

蔺云终于下定决心,赶在酉时前快马向南,出了城门。

叶容钰穿着当时蔺云送的橙蓝拼色的圆领袍,头戴软脚幞头,斜挎一只布口袋,坐在城门外野茶铺的草棚里喝茶,自那事之后,他们两人再见,竟有些尴尬。

“走吧。”

叶容钰付了茶钱,牵马过来一跨而上,一路疾驰。蔺云则紧跟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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