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看客引我笑场(8)

作者:溥玉


一大伙儿‘仪仗队’队列齐整,打头阵的两位分别各自念出己方词儿,道出这花好月圆时,说是:

天上神仙府,

人间宰相家。

若要真富贵,

除非帝王家。

你见那二人捏起嗓子声音奇异尖细,互相施礼,客气说:“请了!”

......

直至那娘娘饮酒,这出《贵妃醉酒》算是从这儿正起了。台下看客不少也生了兴。然,这异象横生------你见这杨贵妃捏起了大觥,酒杯子拎一半儿忽然僵住了,索性停顿不长,没引来人叫疑。饰演者却是心中暗道不好:他脸上怕是出事儿了!

接下来一出贵妃戏卿看头十足,看客中却不适宜发出“扑哧”嘲笑,一人打头剩下的便也没再掩饰,官富团接二连三隐隐传出了闷笑。茛四分神瞥了眼他们反应,心里更沉------他依然预料到自个儿脸上长满了红疹子,肿着鼓囊囊的腮帮子的模样了。

商汶水在台下神色如常,眼中依旧含着笑意,她心里悄声说道:“茛公子可是我的福星吶,我怎能笑他。”于是乎,眼中透露出坚定不移的目光,依旧绷着张脸看戏。

观了这麽会儿戏,瞿少爷隐隐有种熟悉感,尔后恍然大悟——原是这“杨贵妃”先前暗暗睨他。

瞿旗斜着眼瞥那聚精会神看戏的人,干脆顺水推舟,指桑骂槐,暗讽她做作,“如今这模样倒挺适合演丑角,说不定演个丑角更有前途。我瞧那高、裴力士便挺合他选择,总得是胜于只会胡搅蛮缠、心若蛇蝎的女人。不过,既然商小姐乐意看丑人唱花旦,我自不能强人所难,逼迫您改‘癖好’。”

他音量实际不大,毕竟本意也只为驱走商汶水。

前边儿商汶水嘴角亘古不变的弧度难得下滑,看向舞台的眼深了又深,像猝了剧毒又像找着了天大的好机会暗藏狂喜,整个人都激动得轻轻颤抖,颇有癫疯之相。

瞿旗扯起一抹带着嘲讽的笑,等着商汶水知难而退。

可到底还是低估了。

“不,”商汶水眼球突出,短短片刻眼白便充斥满红色的血丝,可怖又神经,她捏住自己几乎快坏死的膝盖骨,自虐般的越捏越死。将一丝不茍的西装裤扯得皱巴巴。勒到发白的手骨几欲沖破薄薄的皮肤,彰显手主人此时大起大落、濒临节点的情绪,“不会。”

她突然扯出一个巨大的笑容,白森森的牙齿和冷红色的牙龈碰撞出极致的视觉沖击,叫人心髒猛然一紧缩。她放缓了语调,强迫症一般一字一句,本是坏死的磨砺低沉的声色竟高昂出尖锐色彩:“我怎麽会喜欢这麽恶心的戏人!二哥厌恶的垃圾我怎麽会喜欢!我只喜欢二哥...”她轻笑出声,眨了眨眼睛自认古灵精怪,直看到瞿旗雷霆交加、山雨欲来的侧脸,才顽劣地接上,“喜欢二哥喜欢的东西,讨厌二哥讨厌的...垃、圾。”她眉眼温和,后半句几乎是平波直叙,用极为平静的语调说出她的“爱屋及乌,恨屋及乌”。平静到诡异,让人生出她已恢複正常的错觉。

这下子算是彻彻底底闹大了。

台下几个一传十十传百,霎那就传遍了整个会场。瞿老爷在后边儿原本还满心欢心说这把是妥了,却怎料出了这等岔子,当下阴了脸盯着台上。那乐队不知何时停了,杨贵妃立在台上看着孤立无援,可怜巴巴的萧条至极。身后的伴演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向秀尽量将自己的存在感缩小到极致,用尽全身心的力量去安抚压制也快疯掉的赭夏昨。心灵与肉|体异常疲惫,精神衰竭的厉害,自觉寿命又要减短了。

“你给我放开!”赭夏昨咬牙切齿,嚼碎了一口银牙。

“姥姥姥姥,您可别在这儿爆了!算我求求你了!!!咱等宴会结束了再说行不?姥姥你可怜可怜我,看我面儿上就忍这最后一回行不行!”向秀抖着手薅母老虎头发,安抚对方一点就燃的情绪。

“你......”

“茛公子,今日是我瞿某人看错了眼才找上你,现在请你下来,别再丢人现眼毁了我儿子的宴会。”瞿老爷见场子收不住,赶忙跑到台前来,一句插断了赭夏昨将要说出口的话,也阻止了小姐当堂发飙。

他哪里不明白这是年轻人间斗气惹下的祸?早在看见自家儿子冷着的一张脸和他边上的商小姐心中便已明晰了。可陈年丑事哪能张扬,只能把这口锅扣在小角色上。虽说是对不住他,但小人物哪有什麽尊严?识趣的事后他们自有补偿,不识趣的也只能落个头破血流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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