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桐本想拒绝，但说不出话，且带来的那些钱实在不够两个人花销，便点头同意了。

“那我走了。”普拉说。

长桐与普拉道过别，跟着蓍娘走进内室。

蓍娘的藏书室像一个温室，里面种满了各种山脉以东平原上的奇花异草，喷着水雾，温暖而湿润。

“盆地秋天太干了，你知道，得喷水才行。”

长桐的注意却被藏书室内另一位读者吸引了。她是位狐仙，白发束成长辫，额头饰有青金石制成的链子，穗缨垂到覆有白色绒毛的尖耳朵上。她并不打量人，却让人肃然起敬。

她拿出一封信给蓍娘，二人用长桐听不懂的语言轻声交流了几句，蓍娘便对长桐说：“请你把这封信送到城东一个叫五郎的男孩手里，那儿的人都认识他，你可以问路。”

长桐想到传闻，有些害怕，又看了一眼那狐仙，恍恍惚惚接过信，离开了吊脚楼。

伤害

又回到喧嚣街上，长桐头晕目眩，觉得耳边有什麽东西在嗡嗡地鸣着。

“你为什麽要答应呢？你连话都不敢说。”她对自己说。

“可是普拉希望我……”那个声音鸣着。

“普拉是希望你变成那些人一样肮髒下流的东西吧！”

“不是这样的……”

“那她在哪儿呢？”

长桐想着，愤怒着，机械地走过一条充满臭味的小巷，两边都有乞丐倚着砖墙，无力地敲击着肮髒的土陶碗，碗沿有许多缺口。

长桐看了一眼，继续机械地往前走，到巷子口被撞了一下。

她下意识用力一推，待看清时那人已跌在地上，是个雪怪小女孩，只有长桐一半高，原本黝黑的皮肤和雪白的头发都弄得很髒，因为在低洼地带生活而略显病态，没有虹膜的眼睛睁得很大，和瘦削的脸显得不相称。

“对不起，女士。”她十分害怕地说道，低着头爬起来，不敢看长桐一眼。

似乎过了一年那麽久，长桐从胸腔中挤出一句“没事。”而电光火石间就仓皇逃离了。

长桐没了命似的往东跑，一路打翻了不知多少摊贩的东西，有人用尖锐刺耳的话语骂她，更多人抡起拳头就往她脸上打去，她的小腿也被箍着铁丝的苕帚打破了，血缓缓灌进她的靴子里。她想起了巷口那小女孩，思索要是平时，自己是会哭的，可现在却哭不出来。

“我是一只巨大的甲虫吧。”她想。

继续跑着，不觉却是断头路。愤怒的人群朝她涌来，其中还有几个穿天青色长袍，戴朱红帽子的巡捕。长桐知道她这只野兽终要落网了，并不打算挣扎或翻墙躲进别人家的院子，她知道按照赤龙的惯例，这无非就是再添五十大板。

她闭上眼睛，感受着鹰笛因她的喘息而轻轻撞击着她，血液和汗水粘住靴子里的羊毛，让她觉得痒。斗篷被弄髒了，摸起来有些黏腻。扎辫子的草刺着脖子。胫骨疼痛难忍。

这时，左手边窗户钉着板、没上牌坊的店铺那紧闭的门忽然打开了。“进来，快点。”竟是普拉的声音。长桐欣喜若狂，转身时，一道强光闪过，给她打掩护。

一进门，长桐就瘫倒在地。普拉快速地把门关上，检查长桐的伤势。然后上楼，拿一小瓶有刺鼻气味的淡绿色液体给她，叫她涂在腿上。

“真是对不起……”普拉面露惭色。

“不……你去忙吧……”长桐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

“等那些人走了再离开。”普拉也不说别的，转身上楼。

长桐这才反应过来普拉是她唯一能问路的人。她猛的抓住普拉的一角，普拉转回头时，她又脸红了。

“请问……五郎住在哪儿……”

“沿这房子的后门临的那条巷子往东走，有跨过巷子的拱廊的那家便是了。”

普拉上楼去了，再没多说些什麽。

街上的骚动逐渐平息，长桐涂好药，找到后门，轻手轻脚地开门出去，又轻轻关上门。

她一眼就看到了五郎家。只在百步之外，拱廊虽漆了朱漆，却因年代久远而斑驳脱落，显得有些破败。

五郎是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额头饱满，浓眉大眼，是人类所谓的才子长相。他正在家门口的石墩上坐着看书，用一把太师椅当桌子，可能是搬不动桌子的缘故。阳光使他的眼睛闪着光芒，乌黑的头发尚未束起，披在肩头。

长桐把信给他，两人都一言不发，偷偷打量着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