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德温四世中心]白马、草药与苍鹰(79)

作者:挽霞楹


之后,步辇被擡起,匆匆行向耶路撒冷的方向。

除了王室近卫军,其余的人马几乎都留下来,听从鲍德温的安排,前去收整战场的残局。

我随雷蒙德大人回到霍布雷德镇,守着埃林度过术后最艰难的一周。

埃林在战场上被我截去大半左腿,失血严重。而且当时情况太过混乱,临时的处理不够妥当,只能后续想办法弥补。一连三天,他都在发烧,人事不省,伤口不断地流出脓血,在炎热的夏天引来不少蚊蝇……我每天都在更换干净的纱布和药物,驱赶蚊蝇,冷敷退烧,想方设法让他摄入水和盐,得空了还要照顾别的伤员,忙得昏天黑地,往往一坐下来就能立即入睡。到第四天,埃林终于醒了,体温也没那麽高了,我心里轻松了些,便到附近去找合适的木材和皮具,预备制作职业生涯以来的第五条木腿。

“医生,你能过来看看这个人吗?”

经过一个偏远的帐篷,有个年老的军士注意到我,在门口喊我进来。帐内昏暗,我的眼睛适应了一阵,才发现担架床上躺着一个相对年轻的士兵。那人病得神志不清,口角流涎,浑身都是溃烂发黑的伤疤,身体呈现出一种奇怪的,向后弓起的姿势。

“角弓反张。”我知道不用蹲下来查看了,“伤口渗入过多瘴气,已经没救了。”

老兵宅心仁厚,刚去打来一盆热水,立在一边,诚心诚意地说:“医生,请你想想办法吧。都是我太慢,找到人时已经晚了,没能立即送医……”

话都这麽说了,我也只能蹲下,徒劳地打湿毛巾,帮伤员清洗伤口。我一边做,一边问那老兵:“人是在哪里发现的?”

“西边的小树林。”老兵解释说,“这个兄弟应是被马甩下背了,脚卡在马镫里出不来,在灌木丛里拖行了很远,弄得满身伤……我发现时,人似乎已经被困住很久了……”

看来是逃兵。我心想。这个帐篷设在远离主战场的西边,更西的小树林里并没有设置埋伏,打扫战场的人三四天也不会想到来这儿找人,逃到这里只能说是不走运。

热水变浑浊后,老兵端出去倒了。我留在这里,内心隐隐生出一丝不情愿的感觉。我知道称职的医生应该守着病人,直到他好转,或者咽下最后一口气。但我出门这麽久,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假腿材料,东边还有好几位病号等着诊治,时间实在是耽误不起。这个病入膏肓的人躺在这里不断地抽搐,看起来距离死去至少还要半天,我知道这种徒劳的等待是没有结果的,就惯性去摸腰间的小药瓶。

不好,没了。

腰间的小包空空如也,常备的曼陀罗粉之前在贝鲁特的沖突里被弄撒了,还没来得及重新制作。那是一种能让人昏睡的药粉,但毒性很大,稍有过量就会让人永睡不醒。我一般对外称作是麻药,实则……

我叹了口气,走出昏暗的帐篷。

不远处的小树林青翠繁茂,几串紫色的果实引起了我的注意。

“商陆?”

走近一看,果然没错,这麽显眼还能留到这时的紫色果实,断不是生津止渴的野葡萄,而是剧毒的商陆。这种低矮的丛生灌木与葡萄藤差别很大,很少有人弄错,尽管它成熟的浆果——紫黑色,呈串状——很容易被看成是不够饱满的野葡萄,但如果不是被别有用心的人摘下来,一般不会引起误食。

“没想到,还真是帮大忙了。”

我伸手摘了几颗紫黑的果子,小心地笼在手心里。

多数情况下,我是不会选择商陆的。因为它尽管很快,但过程很痛苦,会引起呼吸急促、浑身颤抖、心髒麻痹等一连串的中毒反应。在我看来,死亡是一场永远的安眠,我是不想让人痛苦地走完最后一程的,然而这次,我把商陆的果子塞进那个士兵嘴里时,动作没有一丝犹豫。

“反正,你也不会更加痛苦了。”

商陆中毒引起的反应,就是他目前的症状。

老兵进来时,我正在替那个士兵合上眼睛。

“他死了?”

“……是的。”

“唉。没办法,毕竟发现得太晚了……”

“不是你的错,不要介怀。”

如此,我们就都不说话了。老兵上前,和我一起用帆布裹起尸体,扎紧,再叫上两名军士,擡到附近的掩埋场。我跟着他们去见修士,确认死亡后,就準备走了。临行,老兵略显踌躇地拉住了我的袖子。

“医生,那匹肇事的马……还在我的住处外拴着。我本想宰了那畜生,但那是一匹年轻的好马……虽然不太吉利,但你看,天这麽热,我们不缺食粮,宰了它也浪费……发生了这样的事,我是不敢再骑它了,卖给别人也于心不安,如果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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