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德温四世中心]白马、草药与苍鹰(67)

作者:挽霞楹


宴会结束后还没入夜,我倒是久违地吃撑了,感觉现在入睡还很早,就骑了马跑去城堡外面消食。

这里是外约旦,黎凡特的最东边,一片河流依托着的,新月形状的沃地。

但我目之所及,依然是赤红的沙土,早春时节天气尚还寒冷,枣椰树冷绿的叶子镶嵌在灰暗的天空边沿。

走着走着,天边突然落下一阵行雨。我离开城堡很远了,回头只能看见夕阳里的黑色剪影。于是我下了马,扯出一块油布,半面搭在马背上,半面顶在头上。前方有一座孤零零的建筑,是三块石头搭建的简陋石门,看起来应该能避雨,我牵着马走进去,发现里面是一座荒废的墓园。

準确地说,是一片野坟地。里面没有竖起的十字架或墓碑,只有一堆一堆的素白石块,掩映在蓬乱的灌木丛里。本地的游牧民族没有树立墓碑的风俗,人死后就用麻布缠裹几圈,埋葬在大地的裂隙里,再在上面压上石块。牧民没有固定的居所,风滚草一样在沙漠里游走,身后留下一片一片的白色野坟,沉默地记录着人行过的路。

在这样肃穆的环境里,我理所当然地想到了死亡,想到了腐朽,想到地下那些尸骨经由旷日持久的自然风化,和被雨水沖刷过的石块一样是净白的色泽。

我走过的路下面,全都是白森森的骨骼。

由此我联想到了前两年收到的礼物,两份混在一起的木制人骨模型。记得送我礼物的女孩说,那是她在墓园里买下的一位手艺人的作品。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那两份模型也受潮老化,扭曲得不成样子了,不知我是否也会有此等奇遇,再次邂逅那位神奇的手艺人呢?

想到这儿,我就把马栓到石门下面,独自一人顶着油布,到荒废的野坟地里閑逛。

湿漉漉的雨天,荒无人烟的坟地。别说能遇到人,看到一只活物就算是发生奇迹了。不过我走了一圈,也不算没有收获。我捡到了几根羊骨,一条干瘪的死蜥蜴,还在一个废弃的蚁穴下面挖出了一具完整的骆驼头骨。这具头骨真的太完美了,骨腔干净,牙齿完整,比我之前的收藏要好太多,不愧是蚂蚁啃噬过的。我惊喜万分,取下油布擦拭上面的泥土,等这具头骨干干净净地落到手里,我的衣服也差不多湿透了。

糟了,得赶紧回去。

天黑了,雨丝未绝。我的马在石门下面不安地打着响鼻,映在石柱上的剪影略有重叠。走近了,我发现那不是马的影子,石门下面确确实实拴着两匹马。

“谁?”

我一回头,发现石门下面蹲着一位黑发的女孩。也是在用一块油布擦着自己的“收获”,耷拉在地上的裙子被水浸透了半边。她有双深黑色的大眼睛,眼睛下方的睫毛根根分明——居然是订婚仪式的主角其一。

“……公主,”我干涩地发问,“这麽晚了,您在这里做什麽呢?”

“你是谁?”声音很警觉,而且我注意到她的手伸向了身侧——女孩子一般会把武器藏在靴筒里。

“苏莱曼·达乌德。”我回答道,“您也许听说过……”

“哦,是你。”拔刀出鞘的声音很明显,带着威胁性质,“我记得你是御医?”

“是的……我曾经是……”

我正回答着,伊莎贝拉公主就从蹲下的位置站了起来,动作很慢,但不是训练出来的优雅,而是像一只野生豹猫一样警觉。我注意到她手握匕首的姿势相当正确,绷紧的小腿也是随时準备起跑的状态。但她瞥了一眼马匹的位置后,又向脚下看了一眼——明显有些舍不得。

“您不必担心,”我以为公主是怕我认出她了,会把她独自出来玩的事情告诉别人,急忙安抚道,“我不会把这里的事情……”

“放下!”

公主猛地向前一步,用匕首的尖端指向我的下颌,喝道:“放下你手里的东西!蹲下!”

“啊?”

低头一看,我才意识到,我怀里那具油布包裹着的,巨大的骆驼头骨,看起来很像一块大石头。

就……闹了一个大乌龙。

过了一会儿,天色完全入夜了,雨水也慢慢停了。伊莎贝拉公主从马匹驮着的袋子里翻出火绒,点燃一盏带有玻璃罩子的小油灯,开始收整油布上的那些石块。她捡到的非是简单的漂亮石头,而是一些淡黄、米白、半透明的晶簇,大的有拳头那麽大,小的只相当于一颗鹰嘴豆,大约有十几块,在火光的映照下闪着奇异的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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