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德温四世中心]白马、草药与苍鹰(63)

作者:挽霞楹


“原来你还停留在扉页啊,那句阿拉伯文没问题的,看看后面,你就会发现我说的错误都在哪里了。”

我往后面翻了翻,顿时涨红了脸。鲍德温说的没错,这本书确实满是“错误”。这是我二十岁时做的一个翻译的小册子,用当时水平非常有限的拉丁文简写了阿拉伯文《安塔拉传奇》的故事,现在回顾一下,就会发现里面满是倒错的语法和拼错的单词。鲍德温那时刚满十三岁,拉丁语水平定是远胜于我,想必在他看来,这本译文完全可以当作笑话书来看吧。

我把心里想到的话说了出来,鲍德温在面具后面发出轻笑:“没错,当年的耶路撒冷王储险些笑死在你的书上。”

“要不……我重新写一本给你吧。”

“好啊。”鲍德温说完停了一下,我才猛然想起他的视力问题,不过他没有提起这个令人伤心的话题,而是换了一种轻飘飘的说法,“忙不过来就算了,我前两年已经把原着读过一遍了。”

说着,鲍德温换了阿拉伯语,背诵了其中的诗句:“我的肤色同麝香一样黑,而一颗心却胜似高山坚不可摧。我从来都不是依靠自己的肤色,而是靠勇敢和言辞显示高贵。”

安塔拉,黑人女奴与阿拉伯领主生的儿子,因肤色黧黑而备受嘲笑。但他聪慧勇敢、屡建奇功,是我们阿拉伯民间传说中游侠骑士的典型代表。我知道年轻的男孩都渴望像安塔拉那样建功立业、周游世界,去经历一系列浪漫的冒险故事,但鲍德温不是,他是在身份认知上与安塔拉起了共鸣。

“苏莱曼,我并不抗拒安塔拉那样的传奇人生。”鲍德温换回了熟悉的法语,语速也变快了,“当年我看完你写的故事,内心就有一种紧迫的感觉,如果我在位时安于现状、碌碌无为,那百年后人们想起我,就只会记得我有麻风病,是个软弱可悲的角色,而且很有可能会败给萨拉丁,作为败将遗臭万年。”

“不可能!”我心神大动,矢口否认。

他微微一笑,继续说:“如果耶路撒冷王国注定是要沦亡,那也不要人们用麻风病来为我开脱。只要我还活着,就一定,一定会全力避免这样的事情发生。”

鲍德温握起那个已经缺了两个指节的左手,轻轻地敲在书页上,声音轻柔而坚定:“我绝不做亡国之君。”

我听了鲍德温的这一番剖白,内心大受震动。一直以来,我都只是对雷蒙德大人“王国利益高于一切”的理念有所认知,但那不过是经常听他提起的缘故,原来鲍德温口头上从来没有提到过,内心也抱持着极为相近的信念。

不,不止如此。

鲍德温是国王,他所关心的不止“王国利益”那麽简单。一国之主,维系的是王国的过去、现在和将来,从被寄予厚望的出生时刻开始,他的命运就和王国的命运紧密相连,他即是耶路撒冷。假如圣城有一日沦丧在萨拉丁的铁蹄之下,想必鲍德温是会以身相殉。

“你绝不会是亡国之君。”我斩钉截铁地回应道。

当时的我以为,以身殉国,鲍德温最坏的结果不外如此。多年之后才发现,事实与我预料到的正好相反。

九月底,西方传来了坏消息:法国国王路易七世因病去世。继承人腓力二世时年十四,尚未亲政,没有主掌政局的权力,遑论对东方施以援手。鲍德温向法王发出的求助信终是石沉大海,似乎说明了:耶路撒冷王国的未来出路,到底不在西方。王国继承者的人选,到底该由鲍德温来决定。

十月,耶路撒冷宗主教阿莫里谢世,宗教事务最高主持者一职出缺。

理论上,宗教机构和世俗君主的权力是分立并行、互不干扰的,但圣地的情况比较特殊,贵族长老会对宗主教的人选有一定的影响力,只要东方把决定好的人选上报给罗马教廷,一般都会得到承认。所以,宗主教的继任者人选,依然也是耶路撒冷的选择。

先前在威廉大人身边工作时,我就注意到,这位生活简朴的提尔大主教很少追求日常享乐,转而把精力全都倾注在职业生涯和着书立说上,成为宗教事务的最高主持者,写出传世的史学着作,应该就是他的人生终极追求了。

而我目前的主要活动在希拉克略大人身边,发现这位凯撒利亚大主教与威廉大人完全相反,他并不像是一位清苦的修士,更像是一名成功的商人。希拉克略暗地里经营着香料和葡萄酒生意,身边还有一位身份是“香料商的未亡人”的情妇,这位女士不仅帮他经手生意,还生了一个私生的女儿,对于禁止婚育的宗教人士来说,这确实算是污点行为。然而,没有人由此指责和攻击希拉克略大人,因为他为人慷慨大方、急公近义,他的生意才能不仅能够支持自己“一家”过着媲美贵族的奢华生活,还能让他毫无顾忌地对任何陷入困境的人施以金钱方面的援助,并且每当国家征兵征粮时,他都能拿一大笔比之有産骑士毫不逊色的财物捐赠出来。相比过着书斋生活的威廉大人,希拉克略大人的人际交游更为广泛,甚至民间风评也更好一些。

同类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