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德温四世中心]白马、草药与苍鹰(62)

作者:挽霞楹


“如果我想现在回头,时间还来得及吗?”

“回头?”

“苏莱曼。”

“……我在。”

“我刚才说的都是真的,我最近确实在认真考虑,推贤让位,避世隐居。”

事发突然,我感到十分讶异。但一想到我已经快有一年没有跟鲍德温交流过了,士别三日,刮目相看,也是常有的事。

“前不久,我给法王路易写了信,希望他能在国内选拔一名主事者,前来继承十字军留在东方的基业。至于我,情愿放弃当前的一切权力,单留下王畿周边的土地作为属地,偏居一隅,了却残生。”鲍德温睁开眼睛,语速很快地交代完,几乎是带着点破罐破摔的意味反问道,“好了,现在你知道我是认真的了,是不是对我大失所望?如果我不再是国王,不再是战士,你还会选择追随我吗?”

“当然。”

我感觉眼眶潮热,急忙低下了头。其实我先前的讶异,非是不赞同退位,而是没想到,这样的决定居然会是鲍德温主动做出的。他甚至不需要人来苦心说服,就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平心而论,近年来虽然军事活动有所失利,但鲍德温的统治地位并没有因此动摇,在权势和力量正当稳固时选择急流勇退,想来也是一种别样的人生智慧。等情绪平静下来后,我又坚定地补充了一句:

“你的决定我完全赞同,定会全力支持。”

三十一

三十一

农场计划很快搁浅。

经由进一步的检查,我在鲍德温身上又发现了多个病竈,多数出现在关节处的薄弱皮肤上,稍加猛烈的动作就会出现破损和溃疡。这样的情况下,我怎麽敢把他带到原野上呢?外面全都是害人的瘴气,而他的身体已经像是一面破损的风帆,稍有不慎,就会邪气入体、染上恶疾。

我也只能徒然劝他留在耶路撒冷,安心养病。

鲍德温的腿在利塔尼河河畔的战争中落下了旧疾,如今已经不能像之前那样灵活行走了。我知道韧带断裂是怎麽回事,那样的伤腿难以使出力气,只能深一脚浅一脚地拖着走,像是在不存在的沙地里跋涉一样。但我不知鲍德温是怎麽做到的,许是出于强烈的自尊心,亦或是经年累月的训练,他能通过放慢脚步以及微妙地摆动身体来保持平衡,用和缓而优雅的慢动作,将疾病带来的僵硬和不便硬生生地压下去。

然而,这样的表象,也只能维持百米左右。刚好足够走完礼拜日前去到圣墓教堂望弥撒,从公衆面前经过的那段路程。待到大门在身后关闭,鲍德温摘下那张银亮的面具,基|督徒的上帝就会知道,此时的耶路撒冷王不过十八岁,但已经需要人来搀扶着参加弥撒了。

我为什麽也知道这种事?

我现在已经不排斥去教堂了。

至于其他方面,鲍德温依然是分毫不让。没有人能叫停他的骑马活动,也没有人能代替他来批阅文书。随着时间推移,一个名叫哈桑的马童——当年鲍德温从教堂里捞出来的异族男孩中的一个——慢慢教会了战马前膝跪地,像骆驼一样在主人面前矮下身子;身为书记长的威廉大人招徕了几名口齿伶俐的翻译和助手,用来帮助鲍德温阅读书籍和信件。然而,短时间内,新来的助手还不能完全取得信任,于是我在行医之外又有了一重新的任务:空閑时间充当他的眼睛。

“左手边第三个书架,从上数至第四排,左起第四、或者第五本书吧。”

“名字?”

“你会感到眼熟的。”

我从书架中抽出一本歪歪扭扭、颜色灰败的书册,吹去封面上的灰尘,发现是那本我手写的《安塔拉传奇》。

翻开,扉页上果然还有我的题词。

“至亲爱的朋友:愿你的人生也会成为一部波澜壮阔的传奇史诗。”

多麽傲慢,多麽……愚蠢。

我伸手拂过那行字,已经难以回想起当初写下它们时的心情。现在的我再次看到这句话,满心里都是愧悔的余味。我有什麽资格去定义别人的人生呢?只是因为他聪明、勇敢、有能力、超凡脱俗,就要比旁人承受更多的期待,过上更艰难也更沉重的生活吗?

“苏莱曼,你在做什麽?”

“我……我很抱歉。”

“哈,看来你已经发现了。”鲍德温在窗边招手,示意我过去,“来说说看,你都发现了哪些错误。”

“错误?”我僵硬地重複道,“我很抱歉,我不该对你的人生指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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