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不知归(3)
作者:秣淮
“当心。”
“谢谢。”这两个字今日已不记得说了多少次。
舒苡言僵硬地展开手指,手腕处的旧伤隐隐作痛,一不留神,怀里的琴盒险些滑落。
似是看出了什麽,韩箴眼疾手快地接住琴盒,视线在她右手短暂停留几秒:“我帮你拿。”
“不用……”
“别逞强了。”韩箴踏上台阶,右手在她后背轻轻带了一把,“演出还有半小时开始,你赶紧上去换衣服,再灌个暖水袋暖暖手。”
“要注意,保护好你的手,别再受伤了。”
时间紧迫,没时间纠结太多。
舒苡言点点头,疾步往里走。
走出两步,又怔在原地。
他怎麽会知道她的手伤?
短短一趟车程,不过十几分钟的时间,她心里却横生出许多疑问。
为什麽这些年关于他的消息,她都一概不知。而他对她的生活和遭遇,却好似了如指掌?
“韩箴。”
行至大厅,室内的空调暖风吹过来,舒苡言瑟缩在大衣里的身体总算松弛几分。
她轻唤他的名字,再次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怎麽了?”韩箴亦顿步,耐心等她开口。
舒苡言静静注视着对面的人,话到嘴边却不知如何阐述。
犹豫半晌,她收回目光:
“没什麽,我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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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在寒意凛冽的大雪天,剧院内依旧座无虚席,来看演出的人一点不输往日。
匆匆换好演出服,整理好仪容,舒苡言看了眼时间,14点50分。深吸一口气,拉开演奏厅的大门,疾步走到幕布后,找到自己的座位落座。
灯光亮起,幕布缓缓打开,伴随着悠扬的开场音乐,台下响起一片热烈掌声。
整场演出,舒苡言一颗心专注于台上,全然不知台下还有一道目光热切注视着她。
演奏会持续了整整两小时,结束时已近黄昏。
从台上下来的那一刻,脑中紧绷的弦终于松懈开来,舒苡言步调缓慢地走向休息室,靠坐在沙发上,浑身瘫软,手掌近乎没了知觉。
她反複揉搓着僵硬的手指关节,清冽双眸怔然望向窗外。
正发着呆,有人推门进来,脚步声打断她的思绪。
舒苡言想要起身,却被毕年伸手制止:“别起来了,坐下好好休息。”
毕年担忧地看着她:“你的手,感觉怎麽样?”
舒苡言活动了下手指,摇头:“没事,只是有些麻木了。”
“待会儿我叫小沈给你接盆温水泡泡手,促进血液循环。”毕年拍了拍她的肩,神情柔和下来,语重心长道,“苡言,别怪我逼你逼得太紧,你辛苦熬了五年,好不容易熬到首席的位置,我若不日日督促你,怎麽对得起你妈妈对我的嘱托?”
舒苡言神色微变。
说起来,舒苡言与团里的其他乐手不同,她的手上有两处旧伤。乐团里招新时硬性条件卡得相当严格,其中一条便是手上不能有伤疤,而她是乐团里的唯一例外。
舒苡言曾在大学毕业那年发生过一次意外,从那之后她的手便落下了毛病,连拿起琴弓都难,更别提拉出美妙绝伦的音符。
很长一段时间里,那场意外成了她无法克服的梦魇。在经过长达半年的心理治疗后,她重新开始练琴,一点一点找回肌肉记忆。只是手指每每摁上琴弦,拉出一个音节,便是一阵刺骨钻心的痛。
旁人无法体会,那些年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她究竟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才重新捡回一手好琴艺,一路摸爬滚打得奖无数,最终成为乐团里的小提琴首席。
这是一个由内而外把自己打碎,再重新拼凑起来的过程,背后的痛苦和心酸只有她自己知道。
只是如今看来,一切早已是过往云烟。
收回思绪,她淡笑着问:“我妈?她还说什麽了?”
“你妈妈反複跟我交代,叫我帮你留意着身边的优质男性。”毕年总算寻到机会,见缝插针地说,“上次给你介绍的小伙子,去见见吧?”
舒苡言依旧神色淡淡,脸上没什麽t表情,更无兴致:“她这麽关心我,怎麽不亲自来盯着我相亲?”
嘴上的关心谁不会?
若真挂心于她,从美国飞回来看一场演出也不是什麽难事。
可这麽多年,林伊岚一次也没做到过。
毕年睨她一眼:“你别总是这麽沖,回去给你妈妈打个电话好好聊一聊。她也是为了你好,母女之间有什麽心结是解不开的?”
舒苡言脸上就差写着“不情愿”三个字。
“我能不去吗?”
“恐怕不行。”好话歹话说尽,毕年一时没了耐心,态度强硬起来,“道理你都懂,对方是什麽身份你也知道,到时候好好化个妆打扮一下,按时赴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