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她的东西都搁在一旁，朝着水池子又走了几步，才瞧见她满头的青丝蕩开在水面上，而一双眼睛正透过浅碧色的水波看向他。四目相对的一剎那，她没忍住笑意，一口气吐了好几个水泡泡。

噼，啪，绽开在发丝之间，恣意得很。

关越也被她逗乐，蹲在水边，往水里伸了只手。她很给他面子，牵着他的手浮到了水面之上，刚才的笑容还挂在嘴角：“你下不下来？洗个澡，多舒服呀。”

关越转头看向了旁边的温泉池。这里的温泉林是天然形成的，但水温和规模都合适的池子，早就经过了当地人的雕琢加工，大小深度都很适合泡澡洗浴。能下水的池子不止一个。

他于是道：“你在这儿洗吧。我找个别的水池。”

“别的都没这里好。你没发现吗，别的水池都是黄色的，只有这里是绿色的。”

“为什麽？”

“因为这里是我挑的。”她抓着他的手，小幅度摆动了一下，“快点下来，不然我把你拽下来。”

反正她躲在水里，就是憋了个伺机把他拖下水的主意。被他提前发现了，计谋没有得逞，但她也有的是办法让他下来。

水多好玩。不喜欢下水的是傻子。

在她的威逼利诱下，关越原本坚定的内心有了点小松动。他又一次看了一圈周围，确定附近没有了别人，又问她：“你确定？我跟你泡一起？”

“不行吗？”

兰泽脑袋一歪，眉毛一拧。关越没有回答，她于是在他的语意之外，品出了点不一样的意思。脸上忽然有了兇意：“你要是又那样嫌弃我身上有酥油味的话，你就像遇到雪豹的牧犬一样夹着尾巴滚吧。”

这完全是个大误会。

他不肯下水，绝不是因为“嫌弃”她。恰恰相反，他是怕她嫌弃自己。她总说他是什麽流氓、无赖，平时小打小闹她都要生气，他怕倘若真的下水了，她就彻底认定他是个流氓了。

虽然说这两天牵上了手，可牵手和一起洗澡完全是两个等级的事。

但是！

他更怕她误会自己嫌弃她！

关越一反应过来她的责备，恨不得直接长眠水底以证清白。他连半秒钟的犹豫都没有，立刻也把鞋子脱了，踏进了池子里。兰泽的神情这才松驰下来，点点头表扬他孺子可教。

他也没忘记出言为自己解释：“兰泽，我对佛菩萨发誓，我真不是嫌弃你。只是，在我们内地，男人女人泡澡都是会分开的。”

“我知道啊，我又不是没去过内地。我这不是穿着衣服嘛？”说着，她伸手在他的工装背心上戳了一下。沾了水的布料勒出他胸前肌肉的形状，她一戳，硬邦邦，“你也穿着衣服啊。难道你这样也害羞？”

“我是怕你害羞。”

“……”

兰泽有些无语地撇了撇嘴。

也就是这里只有她和他两个人，倘若他们在沿着山路往上开一段，他就能看到一大批全裸的男男女女，不分男女老幼，全都泡在温暖的大池子里。

享受在温水里的人们不会区分彼此的性别，大家忙着洗去风尘和疲惫，谁会顾得上害羞呢。

也只有这个内地大牦牛会了。

她懒得跟他再说，趴到岸边，伸手够了够自己的衣裳口袋，掏出来两颗糖。她走过时，水面上飘散着的头发从他的皮肤上划过，可偏偏她没有察觉。

关越靠在池子边，感受着神经末端传来的那一点点刺激。

“张嘴。”

兰泽塞了颗糖到他的嘴里，又笑着走回了池子中央，有泡泡冒出来的地方。

蕩开的水波一次次从她的手边漾到他的跟前，不痛不痒地在他的身体上拍打一下又远去。若即若离最让人抓心挠肝，此刻他心里几乎已装不下任何与她无关的事。

嘴里的甜蜜滋味和包裹着他全身的温暖水流都深沉了他的眸子，目光一如既往地落在她身上。

关越忽然意识到，他不是今天才陷入这一汪碧泉的。

或许从第一次看到那幅关于她的壁画开始，象泉河就已没过了他的脚踝。此后每一步，都在越走越深。

“兰泽。”

她眼中尽是水面的波光，懵懂地看过来：“怎麽了？”

关越没有回答，只是那样地看着她。兰泽从他的眼神里瞧出了一抹诡异的无奈，有些疑惑地朝他走近，想看看他到底怎麽了。

但刚走到他面前，当他的瞳孔里已能清晰呈现她的身影时，他在水下拉住了她的手。

不知是不是错觉，兰泽觉得，水流让他皮肤上那些粗糙的老茧都变得温柔。

他问：“你会忘了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