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生(97)
作者:风里话
曾经问过华阴,但华阴不肯告诉他。
他也曾犹豫,她或许是真心随母同行,或许是被逼迫推着前行,她那般看重玉令,亦或许是想给自己谋条出路。
他将玉令留在身边的日子里,原也考虑要不要寻她聊一聊。
然而,数十年的政治生涯提醒他,聊一聊,便有暴露的风险。
一人与一族之较,根本无需犹豫。
他赌不起,也不想再赌。
于是在八月里,将玉令交给华阴,作表忠心、为她驱使,松她心神的最后一击。
“臣无所求,只盼今日事后,我阖族平安。至于华阴,届时她只是一个被折断翅膀、全无羽翼的妇人。陛下仁德,请留她一命,将她留于臣。”
“夫人那样隐忍又狠烈的性子,朕留她,她也未必愿意茍活。”天子笑言,“且随你。”
韦济业谢过,继续道,“还有一事,臣之女儿嫁与崔氏,一心闹着与崔氏子和离,感情多有不睦。自然和不和睦,外人难以辨起。但有一点很明确,他们至今无子无后。今日一战,臣亦除灭小女,也算切除与崔氏的联系。如此,崔氏一族,依旧可为新朝所用,为社稷效力,也请陛下莫再涉及他族。”
天子长看臣子,原本论政的姿态化作两分家常,“你那幺女才貌双全,活脱一娇贵妇人,若是清白身,确也实在可惜。”
“不可惜,臣尚有长子扬门楣,效社稷,足矣。”韦济业将话头重新拉回政务,“崔氏一族……”
“崔氏有崔氏的道,大抵苍天护他,未融你韦氏女之血脉,未染上这些腌臜事,便是他的福泽。”天子截断他话语,似费神太久,再难支撑精神,擡手谴退,“若无其他事,下去理衣更妆吧。”
韦济业深跪首,磕长头离开,被一行内侍监簇拥入了帝王偏殿,贴面具,穿龙袍,戴冕旒。
辰时正,步上功德台最高处,祭祀开国的英烈。他站在天子的位置,居高临下,便将站在台下左首前排的妻女看得清楚。
华阴,穿着曲江宴择婿时的香绯红茱萸锦斗篷,恍惚间还是当年那个持着凤凰软箭飞扬骄傲的天家公主。
玉儿,倾城貌,玲珑心,是他们爱意交融结出的果子。
母女二人这会皆安静伫立,一点余光落在右侧台上群臣百官最前端,空出的位置。
那本是他的位置。
如今他不在。
按照华阴的计划,此刻之前,临来功德台时,他身子抱恙向天子请辞这场盛会,难以出行,只得在下塌处休息。实则,是为避开台上接下来的爆炸免伤其身,同时也是去準备动手事宜。
是故,这会人臣处空出一位,很合理。
华阴为臣子家眷,站在台下,届时可安全退身,死伤的只会是功德台上的君主和文武百官。
她收回目光,面上从容和婉,满意地对女儿点了点头。
韦玉絜亦轻轻颔首,耳中闻中贵人声声惋痛先烈之话语,句句颂扬君主之美德,目光落在台门前半丈高的铜漏上。
看台上君主举香叩天地,看时辰一点一滴流逝,渐入指定的时间。
台上这君主手持清香,最后一次看对面台下的母女。
天子说的对,华阴那样的性子,根本不可能茍活。
不要紧,此事后,他自将这条命奉给她以赔罪。至于他们的女儿,实在抱歉,血缘一场,来生去个好人家吧。
擡步走向通天鼎炉,插香点烛。
三柱清香入炉,正是辰时四刻。
之后辰时五刻,点金烛,共九对十八支。
司天鑒择的好日子,果真晴空万里,阳光微醺。擡首偶有朔风吹过,君主广袖护火苗,将金烛逐一点亮。
第一支,第二支,第三支……第六支,天子移步转身。
第七支,八支,九支……第十五支,天子给炉鼎三面金烛点然,最后转到朝北的位置,背对台下宗亲、官眷,背对华阴母女。
华阴亦最后同女儿眸光相接。
韦玉絜无声会意,袖中掌风聚起,对向台上通天炉鼎。
按华阴之令,她掌风催去,便是一半击中天子,一半打翻炉鼎,如此久病孱弱的皇帝非死即残,功德台上火星火焰引燃台下炸药,最后火龙沖天传出信号,焚毁一切。
而华阴,便是此刻模样,已经做好撤退的準备。韦玉絜掌风起,收掌的第二招便是护她离开。
天衣无缝的计划。
却不知早就洩了缝隙。
韦玉絜的确掌风如电,霹雳磅礴;也的确掌势精準无误,击倒通天炉。但她却只完成了华阴计划中的一半。
出掌的同时,伴随着一声“陛下小心”,柔弱不堪的妇人提裙奔上功德台,以身护住天子,而她藏于袖中的招式却将近身的两支金烛拂向台下的华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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