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生(95)

作者:风里话


时日渐久,你看不见我,便可以将我忘了。

我呢,我要怎麽忘记你?

左臂的伤无法愈合,天一冷我就会思念你。

妇人想到这处,退身凝望那坛酒,眼中悲苦终是化作笑意。

想起你,能想起我初心纯良,也很好。

叩门声是这个时候响起的,韦玉絜擡眸看投在上头的高大身影,抹干眼泪理衣抚髻去开门。

来的是韦济业,送来了制作衣裳的夹层,乃用上等丝绵、皮毛定制而成。同韦玉絜长案上的那身斗篷同等尺寸。

“便是这香绯红茱萸锦,还有这赤狐腹下软毛,便足矣让你阿母欣慰。你这没日没夜地,还不如让绣娘们动手,别熬坏了眼睛。”

韦济业抚过妻子最爱的色彩衣料,手滞留在并不精细的针脚上。

他的女儿,持惯了刀剑,并不擅长针线。

却还傻傻以为这是难得的天伦,携父送礼,哄母开心。

“阿翁说得好听,实际是舍不得自己妇人穿这般缝制拙劣的衣裳吧!” 韦玉絜将夹层对样铺展在已经缝制好的缎面上,擡眸盈盈望向父亲。

韦济业笑看她,终于开口道,“玉儿,你有何心愿吗?告诉阿翁,阿翁日后定让人助你实现,让你圆满。”

“阿翁近来难道没听说?阿母也没有聊过?”韦玉絜挑来同色绣线穿针,“女儿就想此番回去后,能同崔慎和离,自在过活。”

“阿翁能帮我吗?”针线穿过,她开始缝制夹层,姿态平和,神情专注。

“能,你想做什麽,都成。阿翁都能帮你。”韦济业看着烛光下,娴静给母亲缝衣的女儿,只觉气血直涌头顶,激得他鼻尖泛酸,双目通红。

“待女儿给阿母制好了这衣裳,手艺成熟了,便给阿翁缝靴子。”韦玉絜也不擡头,只话语吐出,一针一线用心缝制。

“好、好……”韦济业转过身去,深吸了口气,抑制磅礴的泪意。

“话说,我还没……”

韦玉絜轻轻呢喃,话语出口即散,韦济业转手攒出个笑,“玉儿说甚?”

年轻的妇人顿下手中伙计,擡眸浅笑,“我说夜深了,阿翁早点回去歇着吧,莫要让阿母久等。”

说罢,起身送客。

“外头冷,莫出来。”

她便听话颔首,温情款款目送慈父。

直待人背影湮没于夜色,脸上笑意敛去,却又咯咯笑出了声,边笑边埋头缝制衣裳。

我说,我还没给唯一爱我的人缝制过衣裳。

就因为你们。

尖细的针脚歪过,刺破指腹,血珠瞬间迸射出来,开出一朵黄泉边上的彼岸花。

弑亲

寝屋内烛火高燃,韦玉絜还在挑灯缝制衣裳。

眼中泛涩,肩颈酸麻,她直起腰缓了缓,正好看见东暖阁灯火灭去,投在窗牖上的一双人影也消失不见。

他们同衾而眠,余生总算圆满。

这是华阴说的,近来她心情格外好。

夫妻破镜重圆同行,女儿孝顺能干,複国的志向更是就要达成,想想就是极好的人生,焉能不乐!

韦玉絜也高兴,持针篦了篦发,继续埋头缝衣,给夹层又添香包。

自七日前得了这珍贵布帛,除了给华阴作斗篷,韦玉絜让侍女们一道做了许多小香包,又让管事高价买了花椒、干桂花瓣、菩提子等保暖安神的草药,然后按量放进去。只是为表孝心,虽来不及每一个都自己缝制,但韦玉絜还是将封口的工作留给了自己。

实乃,她还要放入一味最保暖的东西。这会正一点点用木匙盛来,均匀撒入每一个香包内。

添这些东西时,她小心翼翼将烛台挪开,避过火星子。很珍贵的东西,她特意去城郊两处收集来的。

数十个香包制作好,她依次放入夹层丝绵空隙处,然后持针缝牢。她的针线功夫不好,但孰能生巧,速度还算可以。

终于在寅时正完成了整件斗篷。

她将斗篷抖开,披在自己身上尝试,看铜镜中的妇人。

韦济业说得不错,她是还未长大的华阴。

她们母女长得很像。

*

天微微亮,韦济业给已经更衣理妆毕的妻子,披上女儿亲手缝制的斗篷,转过身与她并肩看铜镜中的一双人。

又转头看屏风畔用羹汤的女儿。

他得先去御前,以百官之长的身份随侍君侧前往功德台,这个时辰差不多到。

“一会自己小心。”他捏了捏华阴的手,经过韦玉絜身边,“慢些用,你阿母做了许多。”

“阿翁好走。”韦玉絜起身送她。

华阴也走上前来。

韦济业转出院门,看见母女俩温柔含笑的面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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