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生(89)

作者:风里话


“阿翁特意给我请的恩典?”她笑着又问了一句。

华阴没有在意她的神色,颔首道是。

韦玉絜起身关了窗牖,依在母亲身边低语,“阿母,此番去,万一、女儿是说万一,是不是女儿就回不来了?”

“没有万一。”华阴拍着她手背,“你阿翁办的事,你亲自查验的,不会有差。”

韦玉絜抓住母亲的手,似一只温顺的貍奴,咬过唇瓣继续问,“阿母,李家已经没人了,就算事成了,来日何人继位掌天下?”

华阴看着她,又看四下,挑眉道,“李家只是没有儿郎,可还有女儿。阿母留着李氏的血,膝下尚有儿郎,可传衣钵。”

“阿兄。”韦玉絜吐出这两字,转首回来自己座上,满目满脸都是笑意,慢慢饮下一盏茶,“那阿兄知晓我们的事吗?阿翁可同他说了?”

“还不曾。你阿翁说得对,他如今打了,独挡一面。且那性子怕是一时难以转圜,若提前与他说了,若他闹起来,反而节外生枝。”华阴微叹,“再者,此番晋王留守长安,我们也需有一人作内应。且待我们起事,他便也没得选,彼时阿母再许他来日坦途,便容易许多。”

韦玉觉静静听着,“来日坦途……阿兄真是锦绣人生,豔煞旁人。”

*

华阴走后,韦玉絜来到院中桂树下的一个小土丘旁,挖出一坛酒。

是建安八年埋下的那一坛,要用来作合卺酒的。

自出了先前的事后,碧云回去了杜氏身边,两个二等侍女各自有了院落便也不好来伺候她,她亦懒得再挑人。

是故,除了一些守院护院侍者奴仆,她贴身处无侍者。

这会独自捧回桂花酒后,便随手点了守院的侍卫,让他去府门前等候公子下值,请他晚间来院中小酌。

韦玉絜还吩咐了后厨备膳,然后自己更衣理妆。

但是铜漏滴答,月上中天时,崔慎都没来。韦玉絜将每道膳都用了些,最后摸上酒坛,没舍得啓封。

第二日,又派人去请。

第三日,第四日,第五日……

但崔慎说,“我已经戒酒了,若无其他事,不如不见。”

当着她的面说这话,是十月廿五,长安初雪。

韦玉絜披了一身明光锦金丝密织大红斗篷,头戴七珠镂空青鸾黄金对梳,容色极盛,周身香风萦绕。

她站在他的寝屋前,鹿皮靴踩在雪里,肩头鬓发染着雪花,身边的侍女端着一个紫檀木盘,上面摆着两樽酒。

“妾记得,郎君戒酒也是为了妾。”她捧来一盏给他,笑意盈盈道,“是很多年前埋下的桂花酒,妾取了来,与君共饮。”

“然后呢?”崔慎接过酒樽。

韦玉絜不说话,半晌道,“妾明日便要去洛阳,就当为妾送行。”

崔慎持酒近口鼻,轻嗅绵长酒香,笑道,“你不妨直说,又有何图,非要哄我用下这杯酒?”

天色已经暗下来,风雪却没有半点停歇的意思。

韦玉絜欲与他碰盏的手顿在虚空,雪花飘入在酒里,一朵跌在她鲜红的蔻丹上。

“玉儿,以后别出现在我面前了,让我早些忘掉你,放你走,放过彼此。”崔慎将酒洒在雪地里,祭奠他死去的爱情,永难企及的爱人。

寝门闭合,他的身影投在门扉上,又很快消失。他转入了内堂,连影子也不愿再留给她。

韦玉絜端着自己的那杯酒,蹲下来捡起酒樽,走出了他的院子。

在路上,她哆嗦着手,将酒分给空樽一半,轻轻碰过,一起饮了。

建安十九年十月廿六,是日清早,化雪日天更寒。

韦玉絜随銮驾前往洛阳,出发前轻装简从,连身御寒的披风都不曾多带,就带走了一坛桂花酒。

承认

銮驾浩浩蕩蕩出发,京畿之中各府衙一切如常。此番晋王未去,乃留朝监国。

帝君在外,当储君监国。

国中已立太子,却是晋王担了此任。便是一颗再明显不过的信号,当今储君之位难保。其实何论储君之位,便是储君之命亦是难安。

去岁太子在晋王府中毒,始终不能彻底解毒,缠绵病榻至今,明眼人都能看出时日无多。

晋王上位是迟早的事。

城郊十里,晋王送别銮驾后,归来府中处理公务,途径城东那处宅院,不由下马驻足。他能有如此机会和地位,全都源于发妻。若非她兵行险招,步步为营,他不可能有今日之权势。可惜伊人惨死,来日路留他一人。

“臣见过晋王殿下!”拐入宅院的巷子口,一女官向他行礼问安。

刘毅擡眸看她,“崔仵作如何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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