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生(4)
作者:风里话
随她话出口,纨绔有些回神。
他怕,难道这韦三姑娘都不怕吗?纵是当朝民风开放,然女子未婚作如此行径,也是为世人不齿的。
“三姑娘到底何意?难不成……”宋琅止了动作,眯起的柳叶眼扫过姑娘满园春色,贼心又起,“难不成,你当真要跟了我?”
少女挑眉反问,“难不成,六郎往昔爱慕都是假的?”
就这一句,被慑了心魂的人丢开衣衫,顿时胸腔内还未散尽的暖情酒意余烬複燃,压身又要重游花下。
“如此,三姑娘放心,我择日定上门求娶,三书六……”
他的话还未说完,便闻一阵敲门声。
“谁?”
“进来!”
两个声音重叠在一起。
男子惊恐,女郎镇定。
申时一刻。
韦玉絜的目光从滴漏上挪开,落在推门入内的少年身上。
来人乌发玉冠,清肃潇举,不是旁人,正是她指腹为婚的未婚夫崔慎。
果然,是个极守时的人。
韦玉絜从宋琅身后探出身子,隔人隔时光看他。看到他左眼尾那颗漂亮的黑色小痣,似随着太阳穴上暴起的青筋一起抖动。
唐突
深秋,小慈安寺内的丹桂开得正热闹。
原是华阴夫人最喜丹桂,入了这小慈安寺后,司徒韦济业便给她在此植满了整个寺院。韦玉絜很多时候都伴着母亲,日子久了,也喜欢丹桂。
丹桂叶形小而色浅,花色却豔丽,橙黄带红。是故繁花遮叶,望之如火如霞,且芳香馥郁,乃寒秋的一抹亮色。
建安二年,十岁的男孩因父亲调任凉州,举家离京,却不忘命守宅的家仆悉心照料春日才将将栽下的两棵桂树。
司徒府的三姑娘说,“不打紧,我也会来看顾它们的。”
后来两人通信。
三姑娘在信中书,“君别一岁,花已全开,正芬芳。”
建安四年,三姑娘的信上说,“与阿母学做桂花糕,败矣,不悦。”
建安五年,“树下做了秋千架,妾坐其上如飞鸟在云端,甚欢。”
建安六年,“花开三岁,酿桂花酒,酒香四溢,阿兄念君,道是待君归来共饮。”
建安七年,“埋酒于桂树下,被阿兄撬走,怒。”
建安八年,“今岁埋酒地,阿兄不知,留君饮。”
建安九年,三姑娘将笄之年,为男女有别,不再回信。
这年,崔慎十七,将前头的六封信寻出反複观阅,又仔细收好。姑娘家名声确乃重要,他便也不再去信,反正很快便能回京了。
当年离京时,韦玉絜骑着枣红马来城郊送别,泪眼婆娑,“你何时回来?”她手中捧着一枝翠柳,并不愿意给他。
不给他,他就不能走。
这是她同她阿兄说的话,蹙着眉,犟着头,话语蛮横。
“至多十年,那会我及冠,是娶妻的年纪。”男孩回得真诚又坦。
女孩娇容豔过春光,隐笑赠他一截杨柳。
他没有让她等十年。
建安九年末,他因任上政绩出色,被破格提拔。朝中给了两个职位,一是担任六品录事参军,赴雍州上任,监察六曹官吏;二是调往京畿,为御史台七品主簿。他并未多想,择了后者。
虽说女子出嫁从夫,但长安距离雍凉边地千里之遥,她之母族亲友尽在此间,他舍不得她远嫁。
比年幼承诺的快了两年,他当她会欢喜的。未曾想到,他回来至今,见她次数寥寥。
建安十年春,他的马车抵达长安城,并未见到想象中扬鞭跃马的少女。她的兄长说她大了脸皮薄,且身子也不大好,这些年陪着母亲礼佛很少出门。
这年秋天,他以探病为由去看过她一回,她让侍女出来还礼谢过,并未同他见面。彼时他母亲杜氏亦在,华阴夫人笑道,“德容言功,德字为首,到底不曾婚配,玉儿守着礼数不好出来相见。”
杜氏闻言,甚是满意。
华阴夫人目光慈和,扫过他转首又道,“左右是打小的情意,我们且将日子早些定了。”
再好不过的事,杜氏颔首,少年两颊发烫。
于是之后两年,韦崔两家好事成双。
先是韦玉絜同崔慎过了文定,紧接着十二年春其胞兄娶了崔慎叔父家的女儿,亲上加亲。他回来两年,亦是在那场婚宴上头回见到她。
十年光阴在她身上流转,她已从当年粉妆玉砌的娇嗔幼女,长成从水墨丹青中拓下来的明豔女郎。
端坐如龛上不染俗尘的神女,行礼似回风傲雪的孤鹤。
他隔人群凝望她,终于得她不经意回头一顾。
并无三千日夜的缠绵相思,亦无有情人久别重逢的期盼,更无少女待嫁忽遇心上人的娇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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