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生(110)

作者:风里话


天色不知何时彻底黑透,长街也宵禁,最东头府门前燃起的羊角灯便是御史府的。

她驻足看了会,与他告别。

手中捧着的那坛桂花酒,思绪飘飘忽忽,又想起崔慎与她讲述的异域风情,辽阔山河……夜深人更静,周身的气息都浓烈起来,她不知何时拔开的酒塞,桂花香伴随酒香缓缓弥散!

第一次出任务时,是建安五年。

她还未过十岁的生辰,也是这样的四月天,跟着教她功夫的师父出来长见识的。

彼时是楚王和齐王夺嫡拉开序幕的第三年,他们此行的目的便是继续挑拨二王关系,加速恶化。

那一晚,华阴的暗卫要杀齐王座下幕僚陷害给楚王。

他们将三个幕僚留了口气给她试手。

她的手上戴着一枚凤凰赤珠宝石戒指,里面藏着一截削金断玉的金丝弦,只需寻常功夫抽弦勒脖便可如钢刀切肉,见血封喉。

暗卫将人拎来,踢断其膝盖骨跪在她面前,揪起对方头发控着头皮,亮出脖颈。

黑夜中,脖颈血管依旧清晰可见。

虽然在这之前,她已经杀过青鹄和一个半死不活的官员。

但杀青鹄是为了让她少些痛苦早得解脱,杀那官员是为自保。

当下杀三人——

“是为了以后可以更好地杀人。”师父说,“师父和你阿母都会老,姑娘需要把担子接过去。”

出来前,母亲也说,“难不成你不想和你阿兄、和崔十三郎一样吗?他们也做这些事,你要输给他们吗?”

她想着师父和母亲的话,心中憋住气,手下牟足劲,抽弦上脖颈,切入血管中。力气没有把握好,施力太过,不仅杀死了人,还将他脑袋几乎切了下来。待她收弦退身,便看见那头颅歪歪扭扭垂在肩膀。

她的半边面庞被鲜血喷溅,将一只眼睛黏糊视线。

“成了,姑娘。”师父一擡手,示意暗卫丢开尸体,“剩两个,用方才三成力道即可。”

她悟性高,手感也好,听话照做。果然,切喉断命,咽气后现血,血不溅她身。

明明活生生的两条命没了,但却仿若与她没有什麽关系。她只是淘气切了一块豆腐,无聊削了一根翠竹。

豆腐碎塌,竹子倒地,都不是值得动人心绪的事。

被鲜血喷溅,她还会觉得恶心和恐惧。这会,她似木雕,只觉寒凉。

她说,“师父,我冷。”

男人从腰间扯下一个行军囊,“喝了就睡,明早太阳高照,又是个晴天。”

她捧起来,咕咚咕咚地喝。

便又喝出一身好酒量。

是有些冷,韦玉絜打了个哆嗦,有些迷茫地望着手中酒坛。她方才在长街走了一圈,看了两次御史府的灯,告诉自己该回望月小楼了。

她以后不是杀手了,是个寻常妇人。

天黑早归家,不立危墙下,不陷覆巢中。

将自己保护好,照顾好,余生好好过。

却是为何会顿在这处,踉跄不得行?

怀中坛子里的酒水晃蕩溅出,酒香四溢。韦玉絜匆忙塞上塞子,不舍让它洒落点滴。却被一人拽住手臂,四下数人将她围拢,推去巷子里。

是了,她停在这处,是被人拦住了去路。

宋琅,一生流连花间的高门纨绔。

细想,他们间也有一场恩怨。

韦玉絜在寺院中长大,在华阴的要求下,明明做尽修罗事却扮作佛龛上的莲花神女,读经书,颂梵音,转经轮。

然她从不信神佛,今日却不得不信因果。

佛经云:诸果从因起,诸报从业起。前世因乃今生所受者是,后世果则今生所为者是。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不是不报,乃时辰未到。

当年她素手往红尘中拨去,择中这浪蕩少年,作她给爱人挡灾的棋子。经年后,在她即将就要全身而退之时,棋子掀翻棋盘,扼住她命脉,挡住她的生路。

而宋琅,多年群花丛中过,强霸清白女,抢夺各色妓,手上也沾了不少人命。是故今日方让他醉酒中遇见了绝色的嗜血罗剎。

当真是彼此的业报。

罗剎尚且还是观音貌,几度与他说放她走。后来又照他意,屈膝跪在他面前,道过几番对不起。

她压下胸中腾起的业火,好生与他说,“你说的都对,韦氏一族式微,不可与过去同日而语;但是还有崔氏,我是崔氏的主母,你想一想崔思行!”

但凡可活命,也无谓谎言。

闻“崔思行”三字,起哄中的纨绔子弟有些许已经怯怯后退,有二三拉过一瘸一拐的风流人,道是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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