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生(100)
作者:风里话
便索性不去面对,干脆送她一程,只当从未生养。却不想被活生生扳回来直面于她。
而她却只是将更浓烈的笑,洋溢在血迹未干的脸上,“罢了,不说了,总而言之今日是我活了这麽些年,最痛快的一日。”
女郎将匕首刺入他心口,执来他的手让他自己握住,作一副自戕状,尽可能将他往远离床榻的方向拖去。
她说,“我要将你们隔得远远的,让您去了黄泉也寻不到她。”
她说,“你最好在底下多多保佑我来日无虞。我若不安,你之今日便是韦氏阖族之来日。”
她说,“真痛快啊!华阴死不瞑目,而你抱憾终身。”
兄妹
建安十九年末,洛阳功德台上发生的事,后来如此昭告天下:
十一月廿五,前朝余孽聚衆谋反,埋火药于功德台,所幸天命顾大梁,君臣无碍,死伤少有。大司徒韦济业膝下第三女英勇果敢救天子于功德台。奈何其妻李氏被台上烈火所烧,后知乃故国旧部所为,感愧大梁朝廷,拒救己身,不治而亡。廿五当日大司徒韦济业领军对抗敌寇,战三日大胜矣。然归来见妻亡故,念三十年携手,夫妻情笃,不忍其黄泉独行,遂于廿八日当晚殉情于李氏身畔。唯余幺女,扶双亲棺椁回长安,葬之。
去时满载荣膺,归来一身缟素。
时人多私语,亲者哀戚戚。
至亲如韦渊清,问韦玉絜,“父母临去前,可有留什麽话?”韦玉絜默然摇首。
族中尊长问韦玉絜,“当日情境几何?”她亦是沉默不语。
后宅娇妇,掌间明珠,亲见高堂殒命于眼前,确该是这一副被吓丢了魂的模样。遂皆都对她甚怜之。
原只有她自己知晓,从洛阳一路回长安,她无声无息,不过是在盘算,知晓她身份底细的人是否都死绝了。
领军的九位将军,她瞧见了尸身;华阴近身处、包括她师父在内的六个暗卫,她也见到了他们被书上罪责卷宗的死亡名字。曾经伺候华阴的人,亦皆被她杀害于那间馆驿中,做了殉主模样。剩余小慈安寺中的主持和尼姑,在她回来京畿的第三日,听闻寺庙意外走水,都葬身火海了。
如此算下来,她是唯一一个知晓华阴底细、参与李朝複辟的幸存者。
幸存者。
幸也,运也。
她当是幸运的。
天子诏书既然是那般昭告天下,便说明了与她无关。
然而小慈安寺群尼丧生,韦玉絜自然不会认为真的是一场意外。华阴在那处住了二十余年,如今陨身,那处与她一起生活的人便都死了,怎可能是意外?
当是天家所为,即是尽可能地斩草除根,亦是对漏网之鱼的警告。
天子留她一命,不过是碍于她功德台上的救驾之举。
衆目睽睽,她以身护主。
这样的功劳无法抹灭。
新朝开国不足二十年,刘家人还需笼络泱泱世人,昭示他的仁德。
所以对着她这样一个没有任何直接谋反证据,却有着明显功绩的女郎,天子选择放过,作他仁政厚德的表现。
韦玉絜想清楚这些,是在守灵的第五夜,前后二十余日,她终于松下一口气。干涸的眼中滚下一行热泪,人失力倒下去。
伴在身侧的崔慎急急扶住她,抱去偏房休息。
他说,“这麽些日子,你终于哭出来了,哭出来就好了。”
她实在太累,倚在他臂弯中,哭得愈发汹涌。
没有声音,只有连绵不断的泪水滑落,到合眼睡去,眼角还躺着眼珠。
她没法告诉他,没法大声地说出来,没法庆祝。
她为拼这一条活路,耗尽了多少力气。
她哭,同棺材里的人没有半点关系。
她是开心才哭的。
她终于看见太阳的边缘,摸索到一点点光。
哪怕细碎微弱,也足矣让她雀跃开心颜。
而很快,也证明了她的所想。
她尚有来路可走。
那是三日后,在韦济业和华阴的葬礼上,晋王来此代帝吊唁传旨。
帝王祭拜有功绩的重臣,古来有之,这不稀奇。
稀奇而耐人寻味的是随之而来的旨意。
那旨意说韦氏第三女于功德台救驾有功,故在原本郡主封号“淳明”前,再添“昭毅”两字,即封为昭毅淳明郡主,享受公主俸禄,另赐魏兴郡,食邑六百户。
其余皆不论,且看这比照公主恩赐的封地食邑。
要知道,如今天子膝下四位公主,有两位妃妾所出的帝女食邑才不过三百户;另一位天子胞姐丹阳长公主乃宗亲中食邑最隆,亦不过一千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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