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肯栖(70)

作者:挑灯看文章


文令仪脸白如纸,身上温度慢慢退却。

拓拔宪见她这般,本来还要多说几句,顿觉无聊,从襟口中抽出了手掌,推开她,自己坐了起来。

文令仪跌坐在灰狼氅底下,长发披身。

“还不快去看看,他醒了没?”拓拔宪起身,睨了眼她冷冷道。

文令仪有些狼狈地爬了起来,正要走进去时,拓拔宪见她没半分犹豫,叫住了她,“文夫人,你的诚意,朕没有看到。”

文令仪没多理会,一心在意文洛到底醒了没,跌跌撞撞入了里面。

掀开床帐一看,还好,文洛睡得脸颊粉扑,双眼闭得紧紧的,还在不时梦呓,叫着“姑姑救我”。

文令仪在床沿留了下来,握住他手,坐守了会儿。

待他安详睡去,迈着沉步出来,已经没有令她又怕又厌的人影了。

可是在劫后余生的庆幸后,她看见了不知何时留在黑漆方桌上的玉印细簪,乌沉如铁。

被曾经的长渊带走后,这块烫手山芋又回到了她手中。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

文令仪呼吸和缓,几乎没太大变化。

比起初见玉印的惊惶,她这次显得沉稳冷静许多,慢慢挪步到了黑漆方桌前,光可鑒人的桌面映出她漠然神情。

她拈起那枚小之又小的玉印,看它的凿刻刀功,银鈎铁画般出色,笔笔刻得果决,看得出工匠技艺纯熟。

看完了,深深握进掌心,擡起头看向窗外不过缀了几点星光的夜色,眉眼无所谓地冷着,烛火熄了也没叫侍女添。

纤瘦的身影无知无觉地站着,与阖室幽暗融得契合无比,没半点动静。

却在不知哪处檐脊穿行的夜猫尖尖地啼了声后,她手背上的淡青筋影浮显,眉眼利得演绎出了刀光剑影,手臂很突兀地高高扬起,攥紧乌金玉印就要朝地心狠狠掷出去。

文令仪后知后觉地想到拓拔宪说的那句话。他叫她文夫人,还说没看到她的诚意,笃定了她无力反抗,只能听他说什麽就去做。

只会做浪蕩事的畜生!他怎麽不去死!

什麽叫没有看到她的诚意?

送还的印分毫不动地再送回来,不就是逼着她去那个所谓东安里,向他这位主人归还吗?

他分明就是要辱她,让她心甘情愿求他,亲口对他说愿意做他低贱外室,唯有如此,才会让他觉得有诚意罢?

这样的委屈,她都该当做什麽都没听见地白白忍下吗?

可正要狠力丢下时,好不容易入睡的文洛却像猫儿般低泣起来,声声传入她的耳中。

“姑姑救救我……”

断断续续的哭声催命符咒般,尖锐地刺在她的心上,直扎得血肉模糊。升起的难堪怒恨瞬间被击得粉碎,逼得她直面血骨淋当的现状。要麽有把握能在他报複下护住自己和文洛;要麽收起多余的自尊气性,克制本性,委曲求全,既然决心要做就做到底。

文令仪一直忍得脱了力,顾不得去安慰文洛,自己的头先沉沉地痛起来,不住向下坠。软着身子坐到了美人榻上。柔臂压在了坚硬桌面,抵住额际勉强支撑,素日挺得端直的腰被痛得弓了起来,喘息微微。

欲叫侍女去请女医,又想起她是拓拔宪的人,若让她来诊,拓拔宪定然也会得知。让他知道自己在他走后痛得要女医来看,只怕会觉得他的施为当真有用,能让她受病痛折磨,只怕要喜不自胜。

如此这般亲者痛仇者快的事,她不会做,宁愿痛死过去。

也无力嫌弃榻上余温尚存,只想着能找到件东西依凭,托住她一会儿,就一小会,让她缓过了痛意便好。

忍痛时,杂入了文洛时有时无的梦呓,文令仪想起了件很久前的事。

其实谁也不知道,对拓拔宪动手之前,她早已想好了自己的身后事。

最好便是同归于尽,无人知晓宋国的康乐公主做过东宫宠奴,刺杀魏太子的不过是个不愿具名的宋国旧人,成功后便不知所蹤。

至于不知所蹤的宋国旧人去了哪儿,或是缚石投江,或是落于山间,这不重要,总归去了块干净地方,洗去了身上髒污。

等她到了另个地方,见到母后再请罪,说她做错很多事,受再多责罚也无妨。

可当时不过两岁的文洛才被人从掖庭抱出,来东宫寝殿见了她一面,护军抱着走出殿门时,却挣脱了护军的宽厚臂膀,跑过来拽住她的裙角,小声叫她和他们一起走。

彼时一道垂帘之隔的婴孩正因长时间无人哄,高声哭啼不已,不用一刻钟,照料他的嬷嬷就要赶过来。

只要嬷嬷来了,定然会闻见浓郁血腥味,必然要究问来源,也必然会看见陈尸璎珞斗帐内、胸膛上插了利刃的魏太子。只需一声惊呼,披甲带刀的禁军会立时赶来,无情地绞杀他们这些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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