痕极又痒(4)
作者:扬枚芝
我说完后,又听到听筒里的笑声,满是嘲讽。
“他?他怎麽会在意我。在意我,就不会……”
“算了,说了你也不懂。男人的脑回路跟女人是不一样的。你们有一万种理由来给自己的行为辩解。”
此话一出,确实急于辩解的我,只能把话咽了回去。
后来她又语无伦次地讲了一些话,我猜也许这些话她不愿同她的朋友们说,所以只好把我这个网友作为安全的树洞。
也许她现在的朋友们,甚至都不知道她口中那个“他”是谁。
我翻身下床,趿拉着拖鞋,从卧室跑到书房,老旧的木板被我踩得吱吱作响。
我在书柜的抽屉里翻找出我这些年写了但未寄出的信笺,厚厚一沓。
我曾经以为这些东西毫无疑问地会永远被封存。
但显然,年轻的我在感情这件事上,总是出现误判。
我坐在书房的角落,脚边散落着被我翻出来的信和卡片,还有我曾经想亲手送给她的各种节日礼物、生日礼物。
当然,也有我在各地淘到的,她可能会喜欢的唱片——已经攒了一箱。
椅子上搭着一条蓝白色围巾,我顺手抓了下来。
那是她给我织的。
她微醺的声音从听筒传来,伙同那起球的围巾和寂寞的黑暗一起包裹着我。
将近30度的夏夜,一个成年男人抱着手机和厚围巾坐在并不冰冷的地板上。
这画面看起来一定很滑稽。
但我只想哭。
“Echo,”
我这样叫她。
说实话,是有些不习惯。
“我改主意了。”
“嗯?”
她好像已经在睡梦中。
我鼓起勇气:“我改主意了。我们见面吧。”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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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的通话并没有能让我们的关系更进一步。
我鼓起勇气提议的见面,被她利落地拒绝了。
她当时说:“你声音像他就够了,我们没有见面的必要。”
情况或许比我想象的好一些。
她可以接受一个某些方面像我的陌生人闯入她的生活,陪她解闷。
但是她不会允许真正的我打扰她。
我这样跟阿旭解释,阿旭说这已经超出了他的理解範围。
他认为,喜欢一个姑娘,就是跟她吃饭睡觉;爱一个姑娘,就是一直跟她吃饭睡觉。
我笑他说话太糙了,难道这世上只剩下吃饭和睡觉两件事吗?
“你不懂。”
阿旭烟瘾很大,桌上的烟灰缸里已经聚满了烟灰和烟蒂。
“当然了,我刚才说的是两情相悦的情况。”
“那看来我是在状况外。我应该属于,爱而不得。”
我今天没有喝酒,稍晚还需要办些正事,还是保持清醒得好。
杯子里是不太好喝的冰美式,有些苦。
让我想起她不喜欢不加糖的咖啡。
“放屁。你这算哪门子的爱而不得?你们就是閑的不好好过日子。”
我刚才讲了我与Echo之前的事,只是像流水账一般,三言两语交代了我们在一起,而后又分开。
我没有告诉他我们分手的导火索,也没有告诉他分手后我的生活状态。
如果细说,恐怕要讲个三天三夜了。
他说得在理,我得到过,只不过又失去了而已。
“要说爱而不得,我才是。”
他吞云吐雾,表情深沉,继续在往烟灰缸里磕着烟灰。
我认识他不算太久,但从没见过他为情所困。
就像他说的,他的感情世界非常纯粹,喜不喜欢、爱不爱都有一个明确的衡量标準。
“诶,对了David,你也姓路啊。”
他喜欢叫我的英文名,带着浓重的北京口音。
我每次回国都像是改头换面重新定义身份,为了避开在国外被父亲债主熟知的那个名字,我选择了一个新的英文名David。
中文姓名倒是鲜少提起。
“那天晚上有个姐们儿在我这儿办生日party,请了挺多朋友。快散场的时候,旁边的散客叫了声路先生。”
“当然了,我不确定是道路的路还是陆地的陆。”
“我就看到有一个姑娘在人群中忽然回头。”
他脸上的表情生动起来,配合上了手部动作,那支抽了半截的烟在他食指和中指间夹着。
“那双眼睛,往回看的时候,我头一次知道什麽叫含情脉脉。”
“我现在都能想起她回头的样子。真的,我觉得我的魂儿都被勾走了。”
他叙述的时候,我脑海里总是想起Echo的脸。
如果说要我评出这世界上最让人沉沦的眼睛,那一定是Echo的。
我好像在不知不觉间习惯了叫她Ech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