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之遥看了看手机，才十点，从来没有这麽早躺下来过。

屏幕上滑过了一条信息。

原斐然：【到海州了吧？到家了吗？】

韩之遥回複【到了，都躺下了】

原：【这麽早？】

韩：【明天要早起】

原：【打算几点起？】

韩：【保六争五】

原：【这麽早做什麽？】

韩：【至少也能睡七个小时】

原：【那你赶紧睡吧，不打扰你了，晚安】

他没再继续发消息来。

韩之遥闭上眼睛，生物钟却没适应这样规律的早睡。

再睁眼，其实也就过了十分钟。

她想起原斐然应该快到机场了，于是拿起手机发了一条，【到机场了吗？】

【到了。你不是已经睡了吗？】

【嗯，是睡了】

【你是不是睡不着？】

【不是。现在正式睡了，晚安】

韩之遥盯着屏幕，直到屏幕刷地一下暗了下去。

妈妈是一个念旧的人，不管是喜欢还是不喜欢，都很持久。这麽说来，淩轩宇知道的还真不少，连妈妈不待见原斐然的事情都打听到了。不清楚来龙去脉的人，恐怕还以为他们有多大的仇和怨。

不过，有一点说对了，要是知道她在他手下工作，顾如霜还不知道会被气成什麽样子呢。

如果爸爸和原叔叔在就好了，妈妈一定就还是那个胳膊肘不往里拐的、公平得过分的人。

韩之遥忽然觉得有好多好多话想对爸爸说，睡吧，睡醒了就能说上话了。

第二天，在闹钟响之前醒来的韩之遥望着手机屏幕上4:58的数字，提前关掉了闹钟，早睡真的能早起。

她尽量控制音量，简单洗漱了一番。

桌上有妈妈提前买好的鲜花和水果，她提起袋子，抓起桌上的车钥匙，悄摸出了门。

就算妈妈发现了，应该也不会怪她。就算是一家人，偶尔也需要一些父女单独相处的时光。

妈妈的车开着并不顺手，但好在淩晨路上没什麽车，更何况是开往公墓的方向。

昨天一路上光顾着顶嘴和沉默，连首完整的歌儿都没听完。

韩之遥打开了蓝牙音响，连上了自己的手机。

天色是暗的，还悬着月，缀着星。交响乐团的各种乐器声渐次响起，似乎把它们吓退了，东方终于微微露出了鱼肚白。

韩之遥以为自己是周六第一个到达西郊公墓的人，没想到路过传达室时，发现里面已经有保安在了，不知是刚睡醒还是要去睡了，显得有点儿无精打采。

她捧着花，拎着水果，按照铭刻在脑海里的数字行列找到了父亲的所在。

六点半多，初升的旭日撷着第一缕温存的阳光穿过厚重的云层，映在了一排冰凉的石碑上。

韩之遥见到爸爸的脸在光线的照耀下渐渐显露出一片红润饱满的色泽，剎那间就回忆起了往者的音容笑貌，一颦一笑，如在眼前。

若不是亲自触摸过那份彻骨的寒意，打死她都不会相信眼前的这一切。

想说话，但张不开口。

紧闭的嘴唇就像是被凛冽的风缝上了，粘连在一处，好不容易打开，□□燥撕扯时一阵短暂却令人清醒的疼痛。

韩之遥舔了舔嘴唇，唾液刺激到破裂的肌肤，尝到了血渍的鹹味。

“爸爸。”声音喑哑得仿佛来自于天外不知名的地方，她不记得自己是这样的音色。

我好想你。

我挺好的。你呢？

爸爸，我好久没回海州了，因为一回来就会想你。以前还敢回来，年纪越大，好像就越不敢回来了。

以前，可以在家里躺一整天、哭一整天，什麽都不干。但现在，再也没有那麽任性的机会了。

爸爸，你说人有下辈子吗？如果有，你还会是我爸爸吗？不过，大概是没有的，就算有，也不是我能感知的了。

爸爸，你想我吗？

爸爸，我不想结婚，因为没有你搀着我的手把我送到新郎面前。

爸爸……

韩之遥觉得自己像一个坏掉的八音盒，时不时地会蹦出一些断断续续的音符，却凑不成一曲完整的旋律。

早上出门出得急，忘记带围巾了。

冬日清晨的山坡，猎猎的北风直往袖子和领口里灌，泪痕更是洇得脸上的肌肤特别是双颊生疼生疼的，好像伤口愈合时那种细微的刺痛和干痒。

“遥遥。”远远地飘来一声呢喃。

韩之遥低头看着在风中微颤的鲜花，歪着嘴笑了一下，都出现幻听了。

用大衣袖子在脸上胡乱地抹了一下，又用手指揩掉了鼻梁两边被强风吹得四散开来的泪水。还想擤鼻涕，可是没带纸，只能使劲儿吸了吸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