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机缘巧合，她还是发现了余淮。大概是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在推动他们回到这里，程掠最终还是站在了儿时起就高耸无比的槐树下。

有欣喜有惧怕，之前有段时间，程掠想到这个地方就头皮发麻。那场洪水中的死者很少，偏偏母亲荀照也在其中。撕开伤口的滋味不好受，程掠从来没有见过邻居家的孙女。她问出的问题让程掠感到有点冒犯。

“这是我的私事。”

淩絮：“我知道。”

她用描金笔在纸面上端端正正写下了数字。

“还是聊树叶的事吧。”

余淮的叶子有些特别。

柳叶消灾解难，槐叶去除晦气。要是风恰好把叶片带入掌心，家里一定有喜事发生。

对于四周全都是山的村落来说，森林是他们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他们坚信树叶能传递好运，带来幸福和希望。

程掠：“这风俗我之前从来没有听说过。”

淩絮：“因为你不是余淮人。”她耸了耸肩，“别介意，我听爷爷说的。”

荀照是之后才来到余淮的，自然她的孩子也不是正宗的本地人。

程掠把叶子扔掉。

他不信这些。

喜事？家里能有什麽喜事？无非是荀渺渺考上了个好大学，她老哥也能烧柱高香还愿了。

淩絮见他兴致缺缺，没再多说什麽，打了个哈欠，从上面甩下来两枚骰子，又精準地掉在程掠的头发中间。

“送你的。问它你想要知道的东西，然后直接扔就行了。”

她一句话也没有解释，吸踏着拖鞋径直回了屋。

程掠的脑袋被砸得有点痛。纸骰子里面还裹着东西，他拆了半天也没找到纸张接合的缝隙。淩絮的手很巧，就连骰子是精美工艺品的样子。

他摇了两下，骰子里的小东西撞上纸面发出沙沙的摩擦声。

“卖什麽关子……”

他嘀咕着，轻手轻脚回了房间。

荀渺渺半个脑袋埋在被窝之中，睡得很沉。

-

不断上涨的水流没过口鼻。

渺渺在湍急的水流中挣扎着，企图荀照一块能够傍身的浮木。

水渗进了眼睛，她睁不开双眼，只能胡乱挥动着手臂。

程掠曾经严格要求她学习游泳。蛙泳、仰泳、自由泳……无论以哪种姿势下水，都要迅速做出反应，像是驯服一条不听话的狗一样驯服水流。

可是她好像把程掠教的全忘光了，想要张嘴呼救，却只呛进去了一串气泡。

救命——她好像真的要交代在这里了——

一双手稳稳地把她托出了水面。

少年身着简单的白色衬衫，眼镜在刚才的慌乱之中不知道去了哪里，露出一双清澈的桃花眼，眼角下点着一颗浅红色的小痣。他的嗓音急切：“还好吗？快醒醒！”

渺渺晕乎乎地吐出来几口水，被搀扶着在石头上坐下。

“还好……我现在醒着吗？我刚才好像睡着了来着……”

少年无奈道：“是是，你刚才差点就在水里睡着了。怎麽一个人到这麽远的地方来？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渺渺随手一指：“在那里。”

少年挑眉：“荀老师的女儿？”

等等，荀老师是谁？

渺渺还来不及反应，身体已经做出了反应。她无比自信地点了点头：“对。”

少年又忽然叹气：“节哀。”

……

对什麽对！荀老师到底是谁啊！为什麽要用这种语气说话，让人毛毛的！

两人的衣服都已经湿透了。渺渺在水下挣扎了许久，身上也全部都是擦伤，最严重是脚底板那块位置，踩到了不少砂砾，已经被划开了。

少年半蹲下身：“上来，我背你。”

渺渺打量了一下他的身板，忧虑问道：“你背得动我吗？”

少年：“……别小看我。”

他果然稳稳地背起了渺渺。山路走得又稳又踏实。

“高考结束后，你有什麽打算吗？”

渺渺晃t着两条细长的腿，“没有。”

她是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麽。梦里的世界突然变得好奇怪，意识根本不受自己控制。

“也许会先去找份工作吧。”

“也好。”少年的咬字很温柔，“要是遇到麻烦了，随时可以来找我。”

“你？”渺渺质疑问道，“难道你是什麽大官？”

少年只是笑。

他点了点远处的破败的庙宇，“我家是负责看神庙香火的。”

“我叫和颂。”

-

梦境在这里断掉了。

渺渺回过神，发现自己正站在小院的门口。衣服正在往下滴水，蜿蜒的水迹蔓了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