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天一色, 这只孤零零的小舟在辽阔的水面上打转，被风推着朝目的地前行。

淩絮想到了很久之前的事。

她的老师是个很温柔的女人, 但她的孩子性格却比较沉闷。某次碰巧遇见低落的小孩，她拿着纸船逗她，“只要能顺利从上游飘到下游，就会有水神出现实现你的愿望哦。”

她的玩笑话被孩子当了真。

【因为听信她的话，孩子真的带着纸船去了水边, 因为湿滑的地面跌入了水中。】

淩絮永远都没办法原谅自己。哪怕老师宽慰她只是一个意外，淩絮也自责无比，尤其是在听到那个噩耗之后, 她把自己当成了杀人兇手。

她在极大的罪恶感中度过了艰难的几年。

直到神明出现，给了她一个能够改变过去的机会, 淩絮宛如抓住了救命稻草，毫不犹豫地接过了神明游戏的入场券。然而, 游戏场有非常高的门槛, 她需要交出自己珍贵的东西作为抵押。

于是淩絮给了神明自己的【记忆】。

每使用一次能力, 她的记忆就会被神明夺走一瞬。小到几个小时，大到几年，每次被夺走的时间都是随机的。直到现在，她已经忘记了太多的事情了。

双桨轻轻摇摆, 淩絮複杂的目光停在了渺渺的脸上。

正因为能力是和记忆相关，神明宽宏大量地给予了她保留支流记忆的能力。在过去的失败之中, 无一不是和荀渺渺有关。有时候她只是悄悄出场，任务就已经宣布了失败。

唯独上次，这才是他们第一次的成功。

淩絮猜测，是荀渺渺放弃了寻求家庭的温暖，最后和颂才能顺利攻下她的心防。

荀渺渺是她见过最脆弱的人。青春期的矛盾和複杂在她身上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她想尽力表现得不那麽可怜，可她的每一个眼神都在说着：快来抱抱我。

淩絮的动作停住了。

“如果给你一个愿望，你会想要做什麽？”

渺渺不假思索：“把我变成妈妈真正的孩子。”

淩絮继续划桨：“你已经是了。”

爱和血缘毫无关系。起码对于淩絮来说是这样的。

就算荀照和荀渺渺不是亲生母女，但他们之间的感情足以让大部分的家庭羞愧不已，健全得让人嫉妒。

可是荀t渺渺仍不满足。

淩絮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其实是想过她会说出複活程掠或者和颂这种话的。可她没有。对于渺渺而言，世界上最重要的果然还是妈妈。

可要是荀照某一天不见了呢，像是空气一样，无影无蹤了。

她还能撑得下去吗？

淩絮知道自己该停下这些无意义的假设。

小舟靠在了荀家单元楼的窗边。她们撬开保险窗，从厨房翻了进去。

荀家的楼层比较高，在一个没有电梯的居民楼中，它恰好位于五楼的位置。家里的一切还保持着渺渺出门前的样子。

事实上，她也只是出门了十多个小时而已。时钟滴答作响，转动的时针停在了三点。

冰箱上贴着便利贴，荀照习惯通过冰箱和女儿交流明日的晚餐，她没有意识到这两天渺渺都是不在家的，依然在上面留言了第二天的菜式。

微波炉里还放着荀照没有来得及吃的简易晚餐，芝士的边缘依旧焦黄了，表皮发硬，尽管放在炉中，经过了多个小时的冷却，已经凉透了。

所有的一切都是正常的。

唯独荀照不见了蹤影。

渺渺在家里找了一圈，没能找到荀照的手机。于是她连着给荀照打了好几个电话，通话一直显示忙音。

淩絮不知从哪里翻出了一部老旧的收音机，打开的一瞬间，主持人竭力保持平静的嗓音传来：“受极端天气影响，华北地区有强烈暴雨，水位线高涨引起特大洪涝，请不要惊慌，关好家门，等待救援……”

一种不详的预感慢慢涌上了心头。

渺渺放下了手机，立马往家门外沖去。她被淩絮拦下了。

“你想去哪？”

“我要去找她。”

荀照现在还没有回家，说不定是被困在哪个地方了。

淩絮：“那你知道她在哪里吗？”

渺渺摇头。

淩絮：“不要沖动。”

“出事的又不是你！你当然能说出这种话了。”渺渺推开她，“别管我。”

防盗门打开的一瞬间，脚脖子陷入了水洼之中。水从鞋子的缝隙之中灌进来，很快爬上了她的小腿。

天幕边上的洪水还在继续落下。无休止地将绝望洒向人间。

就连六楼都被水泡上来了。

渺渺的脚步却从未停歇。

淩絮站在她身后问道：“这样值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