渺渺对他的尊敬心全无。

“但夏林云说明天要来接我，妈妈一定会送我上车的，到时候该怎麽瞒过去？”

程掠：“这就是我要跟你说的第二件事了。”

他掏出一个用黄纸剪的纸人。他到得晚是因为中途去找了一趟淩絮。知道夏林云来者不善，先从淩絮手里讨了一些能用得上的道具。

“这是傀儡，最长能持续四个小时，夏林云来接你的半个小时之前，你要用自己的血在上面写下名字，傀儡就会代替你去夏家。每日的替换交给我来处理，这段时间，你先和淩絮住在一起。”

黄纸轻飘飘的。渺渺狐疑地空白的纸人。

真的管用吗……怎麽看都像是在哄小孩的。

她迟疑地点了点头，“好。”

等到程掠走了，她才擡起脚步朝卧室走去。

荀照一个人坐在书房里，似乎在看什麽东西。渺渺想说什麽，又擡步，回房间了。

直到躺在软绵绵的床上，她的心里仍然不太踏实。一脚兀地踏空，落不到实处。荀照在瞒着她吗？

到底什麽是真的，什麽是对的？好像一瞬间，她的耳边出现了各种各样不同的声音，吵闹着，嚷嚷着，想要让渺渺驯服地遵照它们的指示去做。

渺渺烦闷地将脑袋埋进了枕头之中，张牙舞爪的烦恼丝却无孔不入，硬生生灌进她的耳蜗里。一会儿是荀照温柔的叮嘱，一会儿是夏林云小心翼翼的试探，一会儿又是程掠和淩絮的声音，他们在说——“不要相信任何人”。

渺渺忽然从床上坐起来。

她有些愣地拍了拍脑袋，似乎要从里面拍出点水来。

好像……她只能靠自己了。

寂静的卧室只有她略显不平静的呼吸声。哗啦啦作响的纸页在空寂的室内格外清晰。从窗帘处漏下来的灯光照在边缘泛黄的牛皮本上，打在字迹最深的一处。

【不论她是谁，都是我最为珍视的孩子。】

【记载日期：2001年】

渺渺有些发愣。

这是……她出生的那一年。

荀照有提起过，荀渺渺出生的那年春天，梅雨季的余淮竟然停了好些天的雨，阳光明媚动人，在鸟语花香的时节，她脱力的双手稳稳抱住了女儿。

渺渺从来没有怀疑过事情的真相。

哪怕得知荀照再之前还有一个孩子，她也务必确信，自己是荀照的亲生孩子。可现在——荀照的用词委婉，但仍然否定了渺渺是她的孩子的可能性。

什麽叫做重新活下去，又怎麽解释“无论她是谁”？难不成她是山精野怪，夺舍了刚刚断气的真正的荀渺渺吗？

她的胸腔内燃烧着一团火，在目光触及床头的相片时熄灭了，眸中的水光清澈，啪嗒，滴落在了荀照的脸上。

她到底是谁？

真的是在他们身后偷偷窥探的那团黑影吗？

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不会是妈妈的孩子。她有那麽那麽爱荀照，恨不得重新再当一回小孩，躲进妈妈的肚子里，再重新被她生出来。世界在一点点变大，在别人眼中，她已经是只即将展翅的雏鹰了。可渺渺哪都不想去，只想留在荀照身边。

就笑话她没骨气吧。

渺渺的猫眼委屈地耷拉着。

要是她真的是夺舍人的妖魔鬼怪，那妈妈对她的关心，是对她的呢？还是对“渺渺”的呢？

她还能是“渺渺”吗？

渺渺静静地流了一会儿泪。

她没有那麽想不通，可还是很难受。心髒酸鼓鼓的，无声的痛苦最为磨人。

此时，门外传来荀照的声音：“渺渺，你睡了吗？”

渺渺连忙擦了擦脸，躺回被窝中，叫道：“没有。”

荀照开门进来，没有开灯，而是在她床边坐下。

少女的身体僵硬了一瞬。

“你怪我吗？”荀照轻轻叹了一声，“他到底是你爸爸，跟他多联系联系没有坏处。而且……”

她不好把剩下的话讲完，又叹了一声，无奈且心酸。

渺渺不喜欢夏林云，这件事一开始就摆在了脸上。荀照并非是留恋旧情，但仍然没有办法阻止夏林云要强行把女儿带走。他的威胁，荀照字字在心，心头疼得在滴血，却没有办法反抗一句。

夏林云说，余淮那块地他早在十多年前就买下来了，只是为了荀照能有个安身之所才不去开发。但现在他们反目成仇，这事就说不準了。

余淮那块地的重要程度对于荀照来说是可以和渺渺相提并论的。手心手背都是肉。

在权衡之下，她还是做出了决定。

渺渺将哽咽死死压在了喉咙间。

她的鼻音浓厚，害怕自己多说一句就要露馅了，浅浅地哼了一声：“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