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佩服司晨能从倒数爬到前五，也曾悄悄地、用不为人所察觉的探究目光，反反複複盯着司晨的成绩排名许久。

佩服中则带了一丝嫉妒，以及隐隐约约的、连他自己也不曾察觉到的看不起。

看不起选课选择全文的司晨，看不起课间见缝插针背诵的司晨，看不起周五晚上还要呆在学校自习的司晨。

看不起她的努力，因为觉得自己一旦努力，也一定行。

直到司晨把倒下的咖啡罐捡起来递给他，他才惊觉自己的阴暗与自恋。

我凭什麽看不起她呢？

那个轻松的、对自己无比信服的剪影，足够勤奋的剪影，怎麽看都在发光——他追赶不上的光。

或许只是他将自己看得太重要，以为自己的一切现状都总有理由可循，以为自己的懒惰迟早会被天降的智慧打垮，以为其他人的优秀能几步被自己追上。

然后沉浸在幻梦中，闭目塞听，自我欺骗。等到首考即将到来时，看着大片大片未複习的空白心慌至极，不停地酗咖啡以做心理安慰。

——该睁开眼看看了。

无论将成绩看得重要是多麽功利的一件事，但在高中，他好像也只能凭借成绩证明自己。因为他只是一个普通人，最最普通的、要凭借高考进入老师口中的大学的人。未来具体如何，他一片模糊，能抓住的只有现在。

摇了摇头，他握住司晨捡起来递给他的铝罐。

像铝罐曾倒在地上一般，诚实地接受自己的跌落，诚实地承认与寻求他人的帮助，诚实地向前走。

他总会自己站立起来的。

暴力肘击八婆张至

首考成绩在风雨飘摇的一月下旬公布，彼时司晨刚晕晕乎乎地从数学教研室回来，手里拎着错了许多的重难点试卷，到教室却发现大家三三两两聚在带了手机的同学身边。

——首考成绩出了吗？

她第一反应是遏制住自己的猜想，三天前她不知怎的接到了假消息，说是首考成绩会在当天中午十二点公布。全班同学都留在班级内没有前往食堂，颤抖着在手机上登录考试网查分。

毫无结果。

她还因为不死心，拿着张至的手机反複访问网站，最终因过晚前往食堂而只能吃些凉羹冷饭，郁结至极。

陈姝这时却跑来狠命摇晃她的肩膀，“司晨，快报出你的身份证号！”

数字一连串从她口中溢出，张至手指飞快地敲打键盘，身边的人齐齐静默一瞬，网页缓慢地、一点点加载出成绩。

政治，100。

历史，95。

地理，95。

英语，136。

旁边一位女同学不知从哪儿掏出一个老式音乐运算器，一声“归零”后，司晨的总分被一点点相加。

“426！”

感叹声与贺喜声不绝于耳。她的心髒跳得迅速，热血直直沖上脑门，激动却被素日惯于的冷静所遏制，只是觉得发昏发软，走路都似乎失了力气。

也……还不错……

她晕晕乎乎地想。

从喧嚷的人群中走开几步，她忽然想起应当问问陈姝他们的成绩。正懊悔没能及时开口，以至于重返人群当衆询问可能会尴尬，陈姝却大大向她挥手跑到她身边。

“我们四个都考得不错！张至总分410，他英语分数实在不高；我总分421，陆刈总分最高，430！”

司晨看着陈姝满是笑意的眼睛，心里缓缓呼出一口气。

还好，她的朋友们也都考得不错。

离校返家后立刻向父母报了喜讯，一家三口面对着面傻笑，倒比中考出分那阵儿还要激动。母亲甚至红了眼圈，感叹这段时间女儿实实在在是辛苦了。紧接着又是各自通知亲戚和朋友，他们也关心得紧。

只是司晨接下来提出的请求，让他们愣怔了一下。

“我想今年过年，自己待在家里複习。”

起初的反应自然是拒绝，可女儿认认真真陈述完理由后，他们也都沉默了一瞬，最终互相看了看，还是点头应承了。

司晨一方面的的确确是想专心学习，以免和亲戚的小友玩疯，丢了寒假超车的机会；一方面则是希望能和陈姝、陆刈一起跨年，她知道他们大概率得一个人在家。

她心疼他俩。

立即传了喜讯到小群里，张至在网线另一头絮絮谴责起他们没有早早和他说明，过不了一会儿也连发了几条消息，隆重宣布他也要留下来守岁。

“我张至才不会轻易被你们抛下！”

捧着手机，四人皆轻轻眯起笑眼。

好幸福，真的好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