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时归(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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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时来电。“陌归,我扒着林肯车他都不肯停车见我,直到我说’Krein先生,五分钟换一个秘密’,林肯车才终于停下。他让保安搜遍我的全身,才让我上车。我把之前的听到地和他说了一遍,提醒他小心,然后把请求献血的事情提了出来。你知道他怎么说吗?”
“答应了?”
“他说这世间的规则从来都不是固定地,即使那些事情是真的,有证据吗?他让我上车并不是怕什么秘密泄露,是为了明确告诉我,这个世界就是不公平地,而他这等高贵的血液不是谁都有权利拥有的。也许等下一次公社会需要他再次成为善人的时候,他会再考虑这件事情。”何时一口气说完了,但我听得出他的隐忍、不甘和失落。
“要多久?我们可以邀请媒体进行报道。”我追问。
“也许明天,也许下辈子。这是他的原话。”看来何时也问过和我一样的问题,而Glory,现在这个名字听来有点讽刺,是施舍者高高在上的姿态。
挂了电话后,我把Orient送回给Max。他虽然叫Max,但在K镇是个像Mini一样的存在。十年前,他经历了丧妻之痛,从此大隐隐于市;五年前,他经历了被冤枉之苦,还备受诽谤之痛,比敌人更可怕的是朋友的冷漠;而现在,他面对唯一一个敢接近他的人,害怕地是什么呢?应当不是对这个社会的憎恨,不然他大概不会在意藏獒是否接近其他小猫小狗,反正打架这种事情藏獒肯定占上风的,咬死或弄伤几只不是更解心头之恨吗?如果是我,我可能会选择远走高飞,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重新生活,但是刀疤男选择继续留在这里,是因为这所房子拥有着他和他妻子之间最珍贵的回忆吧,那梨树,那庭院,那一砖一瓦都是带不走的牵挂。
“我听说了五年前的一些事情,但是大叔我完全相信你的。”临走之前,我对他说。
……
看来,我和何时的请求皆以失败告终,不免有些遗憾,唯一可以慰藉的是小瑞的身体正在逐步恢复中。
过了几日,我和何时再一次沿着河边散步,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刀疤男的小屋。平时门可罗雀之地今日竟然门口乌泱泱地挤了一片人。
“怎么了?”我们被人群拦在最外围,只好向前面的人打听情况。
“这屋里的人啊昨天夜里死了。”有人说道。
我脑袋嗡地一下,这不是真的,肯定不是真的。
“那Orient,我是说,那条藏獒呢?”如若这么多人围在门口的话,平日里藏獒早就吼叫起来,誓死守护他的领地和主人的。刚刚就觉得哪里不太对劲,这下终于发现了少了什么,赶紧拽住那人问道。
“听说前天就死了,活这么十几年也算是狗中长寿者了。”那人答道。
前几天还好好地,怎么会?我不愿相信。
“都让一下。”几名警察和医生抬着担架出来,担架上盖着一层白布。想不到,上次竟然是与Max先生的最后一面了。
我和何时行注目礼,默默送别。
“是自然老死。大家都散去吧。”一个肩上有徽章的警察对着人群喊道,刚刚堵在门口的人这才不情愿地往两旁散去。
“现世报啊,造孽啊。”不知道谁说了一句,大家七嘴八舌地又说开了。
“不是这样的,Max先生他……”我想解释,但是没有人愿意听。
我和何时执意进了院子。先前还很茂盛的梨树却也繁花落尽。梨树下,有一株之前都没有见过的大红花,兀自挺立着。
“红色彼岸花曼珠沙华。”何时道。
彼岸花花语:悲伤的回忆,悲痛的离别。
太太离去,爱犬离去,梨花离去,是MAX先生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记挂了吧?是他的太太来接他了吗?若果真如此,与其忍受人世间的骂名和孤寂,于他而言倒是种解脱。
这时,K镇医院打来电话说,有人昨天向当地血库捐赠了2000ml RH阴性血,没有留下姓名,只说有个东西一定要今天才能转交给我。
会是什么呢?我心里有很多种猜测。
“就是这个。”赶到医院时,医院交给我一副尚未完工的刺绣,木框背后手写了几个小字,“We’ve lived(我们曾经活过)”。
真正的送别,没有桃花潭水,没有夕阳相伴,只是和往常没有什么两样的日子里,有些人留在了昨天而已。但我都知道,在无数个明天里,他仍旧会被记起,或模糊,或清晰。人人口中的善人,却以各种理由百般拒绝;人人口中的恶人,却为陌生人倾尽所有。
《悉尼日报》的头版头条是富商Glory捐赠一所小学得长篇报道。仅在中间很小的夹缝里,看到了一则小新闻,“今日,悉尼K镇某男子被发现死于家中。”真相重要吗?人们根本不在意真相,或者说只在意他们相信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