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笼中匙/坠云(47)
作者:有猫不让我更新
支配者与服从者,他们跨越时间的洪流契约了。
闪电快于迟来的雷声,先行一步割裂我闭合的双眸,流下透明的血。
我好像闻到一阵清洌的芬芳,似有似无萦绕进鼻间,它好熟悉,很像我从前嗅过很多次的气味,彙聚着,沖垮我堵塞的神经,喉间眼下软弱的哽咽随之而来。
那是我不会认错的,萧凛身上的味道。
天边,雨夜的雷喀嚓一声劈下,我从纠缠的梦魇中惊醒,剧烈地喘息伴随着滑落的汗,是一个久违的怀抱投向了我。
“楚妃。”他称呼我,自山海月一别,我已许久没和他这麽近过。在耳鸣的尾声,我隐约听见他的声音,于沉静中隐忍,于火光黄昏处清澈:“不要害怕,慢慢的,慢慢的……”
我害怕雷声,重生之前没有,重生之后,或许是初来乍到,异地他乡,我不知什麽时候起有了这个毛病。我想改,改不掉,越是无人之时越忌惮,但我会隐藏。所以,就连贴身伺候的阿庆,忠心照顾的清尧都不知道。
只有他。
也只有他。不需要我多言,不需要我多表露,他什麽都知道。
我落下泪。
“萧凛。”我说,“我刚刚,梦见了雍和殿。”
我去过很多次雍和殿,从入宫起,我就知道那是帝王寝殿。只有一次,我在那里宿过夜。
男人宽阔的怀抱很温暖。他大概早就进来了,我辩不清现在是什麽时候,也无意更深地思考,脸上淌着泪埋进他肩膀,身子发抖。
他沉默地安抚我,不厌其烦地擦去我的泪,掌心和手指都变得湿润。
“后悔了吗?”泠泠雨声下,他只问。
但我们都知道答案。
我闭上眼,啜泣着,屈服于内心的渴望,双手抱住他的腰,死死拽住他身上的衣袍。我想起曾经,烽火了望台上,周围没有一个人,将领和士兵们都离我们远远的,看不清人头。就在那时,我和他说:要做同行的人,不要做对立的人。
旧事难寻,难的是我当年的心境,已与如今大不相同。唯一的信念,却从未动摇。
我不愿与你对立,萧凛。我要与你同行,踏遍山河大地,行过绿水长流。
摸索时,连接受一个人都可以说得那麽漂亮。痛苦时,连诉说心迹都不敢再宣之于口。
萧凛垂下脸吻我,细细密密,轻轻柔柔,他同样抱紧了我,回应我的怯弱。我没有躲,那些我疏远他的日子仿佛远去了。
屋外,大雨倾盆,又开始狂风骤雨了,我从未这般害怕过。我在男人怀里不停地哆嗦,越蜷缩越紧,心中惶惶然地预见了某种不祥,于是什麽都可以暂时忘掉。
“萧凛。”我叫他的名字,再一次。我不敢睁眼,不敢让他看出蹊跷,不住哽咽:“我想见你,很想很想。”
所以,你来了,我很高兴。
可我又要拒绝你。拒绝你的改变,拒绝你的靠近,这样就好像什麽都没发生过一样,我还是那个我,你还是那个你。一觉醒来,我们都没有任何增减关系。
或许,陛下。我愿意死在你的手中,成为我的结局。
我的泪湿了他的肩膀、前襟,深深埋在他的怀里,血肉里。就似我们曾融为一体。
“我知道,楚妃。”帝王低声说。他贴近我,在我耳边低语:“我们一直都在相见。”
是了,我的泪簇簇地往下走,我明白他的意思,那层窗户纸从未挡住过有情人的碰面。多少次擦肩,我们就多少次目光相接。
从来都是。
雍和殿的留宿,是我与萧凛的初夜。在那个惊蛰时节,万物恒通,明月高照,我笑着说:来年,约一个春天的好天气。
后来毁约的不是我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是黎明未明的春天,它始终阴沉沉地下雨。好天气终究没有来到。
“陛下要如何处理苏家?”我撑伞站在雨中,帝王立在廊亭下,他侧身看我。不过这短短的距离,我们遥遥对望,看不清表情,冷风灌入耳畔,扑面而来。良久,他转过头,语调淡淡,在大雨沖刷中也显得沉亮清晰:“依法依律,于情酌减。”
……为何酌情?我攥紧了伞柄,为心中的答案而滋味百般。
周川苏家,世代礼仪之家,临水而居,风姿卓越,族人多有仁义之名,行善义之举,聚衆而名扬。于四年前,救长霖楚家之女,走失晕倒于林中,时值江湖消息传播入城,得以辨明身份,快马加鞭联络楚家,最终一路护送至千里之外,成一美谈。
我说不出,反对之言。也说不出,赞同之语。我只明白,萧凛如今身陷之局,全皆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