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志非花(48)
作者:人水草木
微风过,吹动了烛火,远志凄怆难抑,张頩有的那些,刘茵全都没有。
“最好的办法,自然是让她呆在一个舒适宜居之地,身边有可靠之人陪伴,剔除忧虑郁结,而后每日观察,照你方才所提调方治疗,根治与否我尚无法定论,但起码比日日积郁好些。”
远志为难道:“这……单单每日观察,或许就做不到。”
远志不想说刘茵私事,戚思宽也懂,只是叹一声:“还很年轻,可惜了。”
“阿爹,我们能把她接到医馆来吗?”
“这……”戚思宽犹豫。他是大夫,那么刘茵自然是该接,可作为远志的父亲,他并不想远志卷入到本不该与她有关的风波中去,他没有回答,见不得女儿质问的眼神,语重心长道:“你也要为你自己考虑,是不是为了庄达另说,但女子声誉比性命更重要,谈婚论嫁之际更不能招惹是非。”
“是非?”远志重复道,仿佛被人浇了冷水,心口堵了口气,逼她问了一个问题:“那如果是陈先生,阿爹会接他到医馆吗?”
一句话让戚思宽语塞,他惊讶地看着远志。
没想到远志再问:“如果那个是我,阿爹会把我接到医馆吗?”
戚思宽回答不上来,这不能比较,因为一比较就会将他内心为人父的自私表露无疑。
远志懂了,她不无带着点愤转身离开。
她虽懂了,可懂了之外,还是夜不成寐。更深露重,只有让人更忘不掉过往的悲喜来,远志辗转,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满脑子都是刘茵与她们玩耍时的样子,她总是安安静静地在一旁看着她和织罗,抿着嘴和她们一起笑。只要是她和织罗的事,她又会仔仔细细地记在心上,用柔声细语安慰她,好像一下能把她的浮躁抚平。
可是她这样好,最终却落得个家人叛弃,朋友疏远的下场,要在一个恐怖阴森的陌生家庭里度过一生。甚至,为了最后不拖累别人,甘愿接受,逼得她最先放弃自己的性命!
难道对刘茵来说,体面、教养,就应当比性命更重要了吗?这就是这个世间的道理吗?
远志义愤难平,思来想去,惊坐起身。
“不对。”她喃喃自语:“不该是这样的。”
她在此刻做了个决定。
第二天一早,她找到织罗,见到她的第一句话便是:“上次你说的,带她逃走的事,如今还作数么?”
第二十五章
在收到永福庵那个比丘尼的拜帖前,远志一直是提心吊胆的,她生怕会遭反悔,生怕自己和织罗白做了筹谋,直到拜帖到手,心才落地,好像神思才又回来了。她按捺住微微颤抖的手指,镇定一如往常,告诉送帖的尼姑明日就去,而自己这一晚上,则在反复琢磨明天该如何应对,又会遭到什么刁难,事情在哪个节点会不顺,若如此她该怎么办等等,反复检查诊箱里该带的该拿的有没有备齐,一直是不安的。
到了出发时,顾家的车已经等在医馆后门。医馆的门还未开,戚思宽已经听到后院马蹄声笃笃,知道是织罗的车,也知道是远志偷偷摸摸地出去,他也没做声,任闵婉抱怨女儿又去朋友家玩,又扮成一个只顾低头钻研、不通人情的学究。
马车行远,江州街道两旁的铺子纷纷拆下门板,这座城刚刚苏醒,与昨天没有区别,与明天也不会有区别,远志遥望着这些一闪而过的劳碌的身影,这些人身上都装着不同的命运,他们都有爱着的人也都被爱着,远志希望他们都是幸运的人,付出的爱都能得到回报。
刘茵那样的事,若那么多人都受过,那人间就太苦了。
永福庵到了,远志下了车再一次拍响大门。这一次,应门很快,才不过响一声,就启了缝,露出了比丘尼宽肥的脸。
远志双手合十,道了声:“阿弥陀佛。”顺势就被比丘尼引了进去。
比丘尼见到她,眉眼总算露出些和顺,好在让她顺顺当当就进来,一切太平。
这一次只有远志一人,她做贼心虚,其实慌张,以至于手心都冒了汗,所有这些,幸而比丘尼都不知道。
她将她引到自己屋,等不及要让远志对自己望闻问切。
远志却不让着急,见她一路仓促,左顾右盼,故意问:“师父可是并不方便我进出永福庵?我瞧您一直都很谨慎的样子。”
比丘尼被识破,讪笑道:“哪儿呀……进出倒不是不许,只是若外人来此,多要惹出是非,贫尼也是为躲麻烦罢了。”
远志笑道:“那不是好办?永福庵总有偏门小道,届时我从那儿过来便是。”见那比丘尼迟疑,想答应又不答应,佯装任其自便的样子,自顾自摆弄着诊箱里的诊具,道:“也幸而师父昨日就来了帖子,不然我过两日还要去别家出诊,哪个时辰能来不能来都说不好,到时还得劳师父多等待,别让我吃了闭门羹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