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志非花(47)

作者:人水草木


一句话让许恒又忘了沮丧,他知道远志这话多少有些哄在:“我早不做那样的事了,你说不好,我就再没做过。”

“那你不会不开心了吧?”

“我在医馆从没不开心过。”

“这就对了,我们正是向荣的时候,不该不振。”

“可是你这几天却总是郁郁寡欢,神不守舍。”

戳破心事,远志却没有照此将烦恼说给他听,对许恒说这些,没有用。

许恒却道:“你若需要帮助,我尽我所能都能帮你的。”

“我知道你会帮我,可这件事,也不是帮那么简单……”正这样说着,远志抬眼看到书房里的戚思宽放下了笔墨,她匆忙站起来:“师兄,我有事找阿爹,这些你放着,我去去就来。”

也不等许恒回答,便走到书房门口。

这已经是许多次了,许恒只能在她背后默默望着她。

远志并未立刻进门去,许恒只见她左右有些踌躇,但最终还是清了清嗓子,向里面说道:“阿爹,女儿有一件事苦于循因无果,求阿爹指点。”

“进来吧。”

远志掀开门帘进了书房,才在桌前站定,已开宗明义、迫不及待要将刘茵前前后后的病状起伏都道了出来,说完,将刘茵抱恙以来所有医案递到戚思宽面前。

远志这样唐突,戚思宽本是要意外,但她所言又确是紧张之事相托,于是戚思宽也放下手边事务,接过了刘茵的医案:“原来,你这几日心不在焉,是因为她?”

“对不起。”远志想到方才许恒也这样说,可见平日自己犯了错,她很抱歉。

“其实你不找我,我本也要提醒你,你也别怪我老气横秋,每个大夫都要诊治几个病人,且不能顾此而失彼。”

远志脸一红:“女儿明白。”

照戚思宽的个性,话本要说得更严厉,念在女儿也是医人心切,也没有再去苛责,他将目光收回,好专心于刘茵,也想起李济还在的时候,他们便已商论过一番,当时碍于未见到刘茵其人,只能从远志口中转述,并分辨不出,如今再听远志所言,可见,刘姑娘的病恐怕是愈加深了。

远志带着怯意开口:“最近一次她的脉与前几次略有不同,左右人迎三盛有力,左脉口沉略显细且有劲象,右脉沉而细微,我合了《黄帝内经》又参照《金匮要略》和《伤寒论》,阿爹,可是阴阳毒?”

“阴阳毒的可能或有七成。”戚思宽翻看医案,问:“除了医案上写的,你可曾漏掉什么?”

“都在这里了。阿爹,茵姐姐的病,该怎么办?”

“阴阳毒,按你所记症状,当属阳明病,用白虎汤并没有错,有所好转说明你的法子有用。只是,之后的反复,恐怕是旧疾未去,气郁又来,才会如此。”

“那白虎汤可有用吗?以白虎汤为底,病症不同,加以不同药剂辅助,或可有效?”

戚思宽沉吟,端详面前的医案,眉头紧锁,不说话。

远志觉察出他的反常,她很怕戚思宽说出不详的消息:“阿爹……”

“远志,刘茵的病,你所作的便已经是能做的推断,哪怕换做我,换做你师叔也是一样的,最好的办法自然是能当面会诊,只恐怕她现在也不便吧。”

远志凑近了戚思宽,对着他那张古板的脸,轻道:“阿爹你也知道啦。”

戚思宽瞥一眼远志:“十里红妆,江州谁人不知。”仿佛欲言又止似的,终究还是忍不住说:“你救人心切也好,和她情谊深厚也好,我都知道,你要治她我不反对,只是别与金家的人掺和太深。”

“金家,果真那么可怖么?难道他们在江州还有只手遮天的本事?”

“你到底是姑娘家,有些事不宜知道过多。”戚思宽不想远志再追问,换了个话头:“远志,你要记得,天地人之间有太多玄妙,人生匆匆很难全知,医者尤其如此,再高明的大夫都有治不了的病。”

而后,他说了一句让远志如堕冰窖的话:“刘姑娘或许就是第一个教会你这一道理的人。”

远志难以接受,怔愣惊悸,以为戚思宽在吓唬自己,她觉得自己的嘴角都在微微颤抖:“阿爹,真的有那么严重吗?”

戚思宽回应她的目光,却没有一丝丝玩笑和恫吓,全然流露的都是医者的求真求实,这让远志更害怕了。

戚思宽的神情像是涟漪余波的湖水,哪怕是笑容,也只有长者宽仁和慈悲,没有悲也没有喜,那是医道上的同道中人,对彼此的安慰。他说:“此时自然没到如此危急的程度,若调养有度也不致死,但,我们也需做好这样的准备。治愈一个病人,光有医术和经验还不够,要病人的配合,要有像张頩一样年轻的体魄和意志,要有陈洵一样的陪伴,要有愉快的心情,她要足够想活,才能有足够的精力和疾病周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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