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志非花(101)
作者:人水草木
远志坦诚:“事实如此,何必过谦?”
“好!”穆良赞叹:“对脾气!”
“那么,方才穆大夫问过远志,如今可轮到远志问穆大夫?”
“请。”
“时疫之前,远志曾在天一堂的招录中报名,不知天一堂延后的招录,还会否再启?”
“这,自然是会再开。”
“那么以远志资质,可有进入天一堂的希望?”
穆良沉吟片刻,他这人不擅撒谎:“姑娘,您的才能为天一堂所求之人,只可惜……”穆良却踌躇了。
“可惜我是个女子?”远志苦笑,忽难抑被戏弄的委屈和羞恼,然而她强压情绪,不能失态,于是只好背过身去。
穆良作揖,那是抱歉却又心虚的意思,明知理亏却又不愿认错的意思。
远志没有看见,那一腔激愤,险些让她口不择言,眼看要出口,却被吞了回去,化为寒声,道:“我明白了,穆大夫,时候不早了,该是家中用膳的时候了,陈宅逼仄,容不下多一人,穆大夫请回吧,今日与您畅聊,我很高兴,但也请您日后不用再来。”
注1:引自《质疑录》-论见血无寒
第五十一章
穆良识趣,他走出陈宅,回头望去虽只见一面照壁,但似能见宅中远志独立,他心里不是不替她叫屈,可惜也当然是可惜,然而更多是爱莫能助。不合时宜,终究不合时宜。
穆良叹了口气,踏出两步,盏石街喧嚣热闹,一切宛若已经恢复成了原来的金陵城,看不出一点时疫的伤痕。他徐徐向前,让市井人声一一掠过耳边,食肆热气升腾,米铺迎来送往,好一番烟火景象,他不禁想,这些太平得以回归,都有远志一份绵薄之力。
这难道不正是比争辩出男女之清浊尊卑,合不合规,该或不该,更紧要的事实吗?
穆良停住脚步抬眼望天,阳光懒散,半雾半晴,朦朦胧胧的明媚,一如眼前金陵风景。想到自己刚来天一堂时,也是被人说不合时宜的,甚至至今仍是如此,只不过大家都默认了他的性子,他也不在意罢了。
那么远志呢?她所面对的,和自己面对的会是一样的难题吗?她要解决的,又是否和待自己解决的一样呢?
穆良陷入沉思。
陈宅,喜鹊今晚不敢出声,在旁边偷偷看远志脸色,一想到姑娘报了天一堂,却已经在李大夫和穆大夫这儿碰了两次壁,也是想为她打抱不平,却又知道不平也没什么用。于是只好晚膳时侍奉小心谨慎,盛饭舀汤无一不是抢先伺候,她没别的本事,只好在这些事上哄好她,只盼她能开心一些。
“明日,杭州钱照青先生来博古书院教授,我或要晚一些回来。”陈洵此时说话:“晚膳不必为我留了,书院定了味觉观,算是宴请。”
“嗯。”远志冷着脸,答应了一声,往嘴里送了根缸豆,咀嚼咽下,挖了最后一口饭:“我吃完了。”
“姑娘多吃一点吧。”喜鹊道。
远志摇摇头,她没什么胃口,头也有点痛:“我想早点歇息。”正说着,方起身,然而起身后才发现自己眼冒金星,一时不稳踉跄。
陈洵眼快,赶紧从身后将她扶住:“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大约是前几日太累了,也或许只是起得太急。”
陈洵不放心,摸了摸她的额头,隐隐发烫:“还说没什么,你发烧了都不知道吗?”
“是有点恶寒发冷,不用担心我,我是大夫,休息一下就好。”远志还要强撑着起来,却发现自己使不上力,心叹不好,似乎这一次恐怕是真病了。陈洵二话不说,搀着她进屋,她却还喃喃说:“你不用管我。”
陈洵忍不住要说她:“别说话。”
远志闭了嘴,被陈洵推到床边,本想着挣扎起身,手却是软的,还觉得冷。
“喜鹊,”陈洵吩咐:“去生个小炉,她等会儿会想喝水。”
喜鹊应了一声,转身去备。倒是远志生奇:“你怎么知道我等会儿该喝水?”
“时疫时,帮你打了那么久的下手,不知的也总该知了。”
远志笑道:“孺子可教,没想到我还能当博古书院先生的先生。”她伸出手,也不知是否迷糊了,竟然说:“那你把把,看你诊断如何?”
远志没注意到陈洵目光一瞬的闪躲,只见到了他脸上的温儒浅笑。他抬手,纤长手指轻按在远志手腕,静静感触远志心跳。远志的腕被陈洵的手握住,不知不觉她竟觉出自己的心跳快了起来。
她惊觉不好,慌忙抽回手,不免装腔作势:“人的脉象也为人之异质而不同,我的脉,未见得是医书上说的。”也不知扯这个谎,他信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