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志非花(100)

作者:人水草木


“……”陈洵不知前因后果,平白受此大礼,怎敢当,连忙将他扶起:“陈某愧不敢当,且不是大夫,先生可找错了人?”

穆良意外,又抬头看了眼门匾,眼前不正是陈宅?

此时陈洵方醒,一笑:“对,这里确有位陈大夫,只不过不是我,先生请进。”

“哦?”穆良纳闷,还是随陈洵进了门,心想那么所谓陈大夫,当是面前这位陈先生的兄弟父辈。

然听陈洵道的是:“先生所说陈大夫,当是内人,不过我习惯旁人叫她戚大夫,一时没反应过来。”

穆良定睛疑惑,看着陈洵,纳罕,自己万没想到要寻找的陈大夫竟然是位女子,更没想到这位陈先生对妻子行医示人毫无芥蒂甚至还挺自豪,腹诽这什么古怪的家庭,不得不疑他是否找错了人?难道盏石街还有另一位陈大夫?

“远志。”只听陈洵将他带入院中,他循声望去,面前只有淑女和她身边的孩童,一时傻眼,难以置信。

此刻,淑女应声回头,问的却是:“是喜鹊吗?”

“不是。”

远志抬眸,目光所及正是仙风道骨的穆良,她也疑惑地望着他:“这位是……”

陈洵啼笑皆非,自己原来都忘了问来者姓名,于是作揖道:“恕后生冒昧,还敢问先生贵姓?”

“陈先生客气,鄙姓穆,与尊夫人一样,是大夫,就职天一堂。”

远志惊喜交加,手中草药倏然落地:“天一堂!”却又想到自己不够矜持,未免失礼,竟闪过一丝羞赧之色。

“正是,天一堂整理了时疫以来的医案,得知盏石街的疫情因陈大夫医治有方而受控,本早该来拜访,奈何医馆事务繁忙,鄙人才得以上门求教。”

“先生言重了,求教不敢当,天一堂声名赫赫,乃所有学医之人心之所向……穆先生还请厅堂落座,我去备茶。”

“我去吧。”陈洵倒颇有眼色,并不想打断他们谈正事,说道:“你们聊。”

不过,穆良没有立刻跟着远志去厅堂,而是在她的晒药架前驻足,上面摊放着紫花前胡、绞股蓝、毛茛等药草,看起来的确是行医之人所备的东西,既然有了晒药架,那么想必药柜碾船等物也在。

“这些都是城郊采的吧。”穆良问。

“是。”远志其实早看见了穆良背后的竹篓:“想来您也是刚下山,以前竟不曾见过您,可惜可惜。”

穆良淡然一笑:“为时不晚。只是感叹,天一堂的徒弟尚都不会采药……你师从何处?”

“江州戚家医馆,东主戚思宽正是家父。”

“这么说来,还是世家?”

两人一个问一个答,一路穿过院子,在厅堂坐下。

另一边喜鹊从菜市回来,见茯苓往厅堂方向望去不知在想什么,她摸了摸他的头,给他一块糖饼,听他说:“姐姐要变仙女了。”

喜鹊手一顿,蹲下身子,嫣然:“茯苓是不是饿了?”

“嗯!”

恰好陈洵端着茶盘出来:“喜鹊,远志有客,你将茶送过去吧。”

陈洵是主子,从未见过他亲自烹茶,喜鹊诚惶诚恐,将菜篮一放,接过茶盘火急火燎往厅堂里去。

此时穆良手中是远志整理的医案,他专注地翻阅着,字里行间览读,看见了一颗细致柔软尚且赤诚的医者之心,他一边点头赞叹:“这些医案,已经与天一堂的相差无几,条理清楚,因果分明,好啊,难得,真是难得。”

远志得意窃喜,连一旁喜鹊奉茶都没看见,被喜鹊轻轻叫的一声姑娘吓了一跳。

喜鹊往穆良左手边几上放了杯茶,才知道原来他手中厚厚的笔记,姑娘从不轻易将这些东西示人,如今她的心血在此人手中,她很好奇眼前的人到底是谁。

却听穆良问:“此处,你为吐衄者开方却皆为助阳补气之药,为何?”

“《纲目》序失血症,独载运气六淫之邪。可见失血为外感之邪所致,不过外邪也或源于内伤,伤心、伤脾、伤肝、伤肺、伤肾,五脏有伤而后外邪乘虚而入,故治疗失血,需先清外感,后理内伤,此病患便是如此,故而需先以助阳之药清其寒虚之气,而后以解郁之方疗其心。”1

穆良边听边思,远志年纪轻轻对医书的详熟,还有将故纸堆上的字真正运用在病人身上的周全,这些都让他觉得颇为意外。

“如此听来,《内经》《纲目》你都熟读过?”

远志点点头:“除医馆常用的基本典籍,另如《鬼遗方》《儒门事亲》以及基本女科儿科之书也是通读过。”

穆良笑道:“你倒是不谦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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