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上帝知道(152)
她说:“我想知道这片土地上到底发生过什么,又有什么魅力,人们来了都不想走。”
卡洛琳意识到她在暗示的人是他们,失笑道:“我们是来做人道援助的,隶属于UN,每年外派去非洲的也有很多,都是危险的工作。这些工作如果我们不做,就没有人做了。”
她点头,目光赞扬,“你们很了不起。”
山路上突然冲出来一只穿山甲,Tim踩了急刹,车头贴着山壁停下。穿山甲摇摆着棕鳞的尾巴蹿回了山里,马上没了踪迹。
Tim最先反应过来,转头用中文问了句,“没事吧?”
车上三个人谁也没想到,他做的第一件事会是关心她。
她的手肘磕着了车门,麻了一阵子,她揉了揉,说:“没事。”
Tim倒了一把车,重新开回到正路上,全程绷着张脸,下颌骨利落的像钢笔画出来的一样。
车子开出去一会儿,卡洛琳才感慨道:“这里的问题实在太多了,不仅仅是因为未爆弹……民间猎民难以控制,买卖野生动物比比皆是,根本没有法律保护,别说动物,人口买卖也十分泛滥,基本人权的保障都是问题……”
世人口中条条道道的约束和广受谴责的罪恶,却是这里的人们赖以生存的基础。哺乳动物为生存而捕食,物竞天择,是自然选择,如果肚子都填不饱,还谈什么法律,谈什么秩序。
纵使他们的心中有信念,却也清楚,他们救不了世,只能尽自己所能给原住民们的生活带来微小的改善。
他们在日落前赶到了巴色,这里有MAG的办公室和补给站。Tim把人放下后,就上车要离开,她赶紧拉住他的车门,“你要去哪里?”
拉着门把的手没使劲,他说:“你只说搭顺风车,没说要我管你吃住。”
她有些不安道:“我跟他们……没办法沟通。”
“我看你英文说的不错。”
她还是不松手,“我不是你们组织的人,又跟他们都不熟,我还是跟你走吧……”
好像他们就很熟了一样。他没时间跟她耍无赖斗狠劲,甩了个眼神让她麻利上车,心里在讲,如果不是同胞,一定把她扔在半路。
车子往河边的方向开了一段路,停在一栋白顶小洋楼前,Tim下车后,也没跟房子的女主人打招呼,就径自去了后面的花园。
她下了车,看到站在门口的辛万,辛万也看到了她,目光中有些讶异。
花园里,男人跪在榄仁树下一动不动。
“他不是什么都忘了,他还记得阿乐,还记得十几岁时的梦想,还记得在美国学的东西……”
“他只是病了。是创伤后应激障碍,他就像彻底变了一个人,冷酷,自闭,拒绝交流……我去咨询过医生,医生说是创伤后记忆信息整合失败,从而激发出了另一种人格,这种情况很少见。现在的他,和98年的他没有区别……”
“可能很难,但是我不想放弃,也不能放弃。”
“……其实已经很好了,他能活着,已经很好了。”
她知道辛万听不懂,可她实在太需要一个人倾诉,说完这些,她对辛万说:“你的丈夫是一个英雄。”
只有这句话,辛万听懂了,因为“英雄”这两个字,她在前来慰问的人们口中听到了很多遍。
辛万握住她的手说:“你的丈夫也是。”
她看到辛万眼中的泪光,看到露台上探出脑袋来的孩子,谁又知道被留下的女人,活得有多么不容易。
两年前,同盟军和果敢武装在缅北对冲,争夺地盘,政府军在背后蠢蠢欲动,想要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厉荣只是一根导.火.索。
抓捕行动中地方武装殊死一搏,用先进武器与缅军对抗,阿乐所在的那辆押解车被火箭炮击中,车上无一人幸存。直到一年后,果敢武装彻底被缅军打退,才有了对牺牲者的报道。厉荣由缅甸政府由木姐移交给中国警方,而那两百公斤远渡重洋的海.洛.因,和沾过药水的美金,成为检方起诉厉晓覃的决定性证据。厉晓覃被判处死刑立即执行,其麾下民团土崩瓦解,但缅北的战争仍在继续。
她在新闻中看到了阿乐的名字。
何家乐,1973-2008。
或许没人能矫正这个不公道的世界,但他们始终是这片土地上的无名英雄。
告别了辛万,她坐回到车上去等他。Tim走出来,神色平常,仿佛方才那个跪在花园中忏悔的人并不是他。
第65章 她听她的歌
老挝本地的女队员都由MAG招募,这是一个在老挝成立的组织,致力于消除全国各地未爆弹的隐患,得到了来自联合国人权组织等国际社会的各方援助。Tim则是由ICBL(国际反地雷组织)派来与本地机构合作的,他既是教官,也是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