翊坤宫微风沉醉的春天(83)
雪天晦暗,行路颇难,至长春门,已近掌灯时分。长春宫是皇后寝宫,巨丽精整,殿宇深广,令人望而生敬。顺妃停步不前,盈盈伫看,忽而问:“绿竹,你知道皇上有多久没翻过我的牌子了么?”
绿竹微微一愣,忙道:“大约有一年了罢。”
顺妃道:“连我自己也记不清了,被宣召侍寝,像是上辈子的事。”她思绪翻滚,心底惘然溢出悲怆之意。绿竹宽慰道:“皇上朝事繁多,前头为着端慧皇太子的事,好些日子都未涉足后宫,一年里头没见过皇上的小主不知有多少呢。”停了停,又道:“却也只有您能得以晋封为妃,可见皇上心里还是有您的。”
雪花纷扬而落,寒彻入骨,整个长春宫皆被白雪掩盖,楼阁窗棂里渐渐泛出昏黄的烛火,映在夜幕下,有一股难以喻言的落寞清冷。
顺妃哂笑,笑自己曾经青春年幼,笑自己也曾圣宠深渥,更笑自己竟倾心相付,以为等着,他还是会回来。今儿大殿上,她明明离他最近,可请安的时候,问话的时候,甚至看着她的时候,他的眼中都只有淡漠的疏远。
顺妃定了定神色,道:“今儿我在太后跟前告了高妃一状,虽是立了威,却也免不得被高妃嫉恨,往后只要是跟咸福宫有牵扯的事,你都要谨慎盯着,可别让她钻了空子。”
绿竹道:“奴婢知道。”又问:“苏贵人那儿要不要遣人注意着?”
顺妃沉思片刻,道:“不必了,她圣眷正浓,咱们离得越远越好。往后真出了什么事,也扯不到咱们身上。再说,她一个小小贵人,又是汉女,即便再得宠,也翻不过天去。”稍稍一顿,寂然道:“更何况,她有何德何能,岂会圣宠不衰?”
此时庆云斋灯火辉明,皇帝换了衣衫,坐在东间暖阁等着,外头风雪肆虐,他捧着一杯热茶,浅浅酌饮。简玉衡领着医女上前禀告,不等说话,皇帝先问:“如何?”
简玉衡跪地请了安,方道:“恭喜皇上,苏主子是喜脉。”
皇帝乍然听闻,仿佛听错了一般,又问:“你说什么?”
简玉衡道:“苏主子身子并无大碍,此乃头胎,故而反应大些。”皇帝这才恍然明白,惊异之余欣喜若狂,几步行至寝屋。
青橙略略含了笑意,轻唤了一声:“皇上。”
皇帝倚在榻边,紧紧攒住她的手,温情脉脉,漆黑的双眸将她映入眼帘,端详若定,好似粘稠着,再也分不开。过了好一会,他才动容道:“傻丫头,连自己有孕都不知道,大冷的天还在太后跟前跪来跪去。”
底下的人闻见皇帝低声微语,皆有些不自在。吴书来扬了扬脸,众人便悄然而退。
青橙听他在耳边亲昵的斥责,心底涌起一股暖流,比往日多添了几分柔情蜜意,睨了他一眼,道:“你好些天不来看我,身子不舒服,我都没得人说去。”
屋里笼着地炕火龙,她身上堆满锦被,暖气扑人,烘得她满颊绯红。皇帝轻轻的揽住她,闻着她脖颈间若有若无的幽然淡香,只觉身弱无骨,心尖都要醉了。
他道:“是朕不好,前头的事沉积太多,一时忙得手脚不开。”
青橙知道他还在为二阿哥难过,便道:“我也想为你生一个像端慧皇太子那样乖巧聪慧的阿哥。”她抬眼望着他,雪光透过明瓦窗户薄薄映在他脸上,嘴角缓缓的褪去了笑意,露出一丝沉重。
他道:“你的孩子就是你的孩子,不需要像任何人,朕只愿他能健健康康的长大,能为咱们养老送终。”又笑着看向她,道:“不管是公主还是阿哥,都是朕宠爱的孩子。”
青橙听着心里欢喜,仰起脸吻在他的下巴,笑道:“我要立个字据才行。”
皇帝愣了愣,问:“什么字据?”
青橙调皮道:“永远宠爱我肚中孩儿的字据。”
皇帝逗得哈哈一笑,道:“朕是大清天子,一言九鼎,岂会失言?”
青橙道:“虽是如此,总归口说无凭,得立据为证。”说着,往外唤道:“海安,拿笔墨来。”
海安在外头听得一清二楚,骇了大跳,踌躇着不知如何是好,顿了半响,却闻皇帝道:“怎么还不拿来?”如此,她才连忙应了,捧着笔墨进屋。
皇帝在案上挥手而就,拿与青橙瞧,素白绢纸上写着气韵流畅的八个字:“朕之孩儿,永得圣宠。”他威严儒笑,道:“呆会叫吴书来盖了玉玺再送来。”
青橙莞尔一笑,道:“我可要好好收着,藏在箱子底下。”一时让海安过来收拾了,吩咐道:“我饿了,让厨房备些点心呈上。”
海安答应着出去,皇帝含笑问:“你厨房小,往后吃食都让御膳房送来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