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想逃离(11)

作者:刀豆


罗红英痛哭不止,悲痛得只要肝肠寸断了。

回到房中,她想着哪里去弄一千块钱,想来想去也没有。

金盼见爸爸妈妈吵架,爸爸又跑了,妈妈哭,几乎要吓到了,站在地上怯怯叫:“妈妈……”

杨鑫躺在床上,伸胳膊伸腿,酝酿着要哭,罗红英把她抱到怀里,一边抹泪一边给她喂奶。

女儿已经四个月了,比刚生下来时大了不少,眼睛睁开了。圆溜溜的大眼睛,漆黑的瞳仁,会认人了,吃奶的时候会转来转去盯着人看。红皱皱的皮肤也变得白嫩嫩的,嘴里刚冒了两颗洁白的小门牙。

扔了。咋能扔了。

她身上掉下来的骨肉,天天搂着抱着的,都养了这么大了。

这是她的孩子。她肚子里生出来的,是她生命的一部分。不管要多少钱,她都不能把她扔了。她已经失去过一个孩子,那种痛苦,好像要把她精神撕裂。

她不能再失去另一个了。

可是她又该哪里去弄一千块钱。

深夜,春狗垂头丧气,一声不吭地回来了。

第6章 婆婆

春狗夫妻所有的经济来源,就是家中的那三亩地。

一亩水田,两亩旱地。

石坝乡处在山地,大山一片连着一片,人均耕地面积非常狭窄。此时的物价,小麦、玉米,皆是三毛钱一斤,谷子五毛钱一斤。一亩地产五百斤谷子,碰上干旱或者灾年,五百斤都不到。家里四张嘴,谷子只够家人吃,没有多余能卖的。

两亩旱地,种点油菜,豆子,小麦,供家人吃。

唯一多余的产出就是玉米。

两亩地,拼了命地干,一年能产一千斤玉米。玉米是拿来养猪的,家里养两头猪,一百多斤的大肥猪,卖两三百块钱,这就是一整年的收入。就这一点钱,要买种子,买化肥农药,一家人穿衣吃饭,油盐酱醋,都不够用。

另外一头猪,是农村家家户户都必须要养的,过年杀的年猪。农村生活艰难,没有肉吃,唯一的肉食,就是年终杀的年猪,做成腊肉,从年头吃到年尾。今年春狗家,连年猪都没杀,跟兄弟猴娃共杀了一只年猪,每家只分了半边猪肉,自己家的年猪则拿去卖了钱,就为了给金盼攒明年的学费。

一共就卖了两百一十三块钱,孩子还没开学,就拿去填补家里的窟窿了。

钱?

没有钱,连吃饱肚子都艰难。

一千块。

对春狗夫妻来说,这根本就是天文数字!

再养一头猪?不可能的,家里总共就那么点粮食,拿啥养猪。

这根本就是把人往绝路上逼。

春狗要跟罗永生同归于尽,罗红英整夜痛哭,以泪洗面。

这一千块钱的罚款,最后是杨文修凑了五百块,春狗夫妻又借了五百块的债务,才勉强交清。杨文修嘴上说得狠,然而终究是一家人,不能眼睁睁看着儿子媳妇急得去跳河。

杨文修的教师工资,每个月有一百多。但他其实也没钱,他的五百块钱也是找人借的。

罗红英夫妻筹划着赚钱还债。

乡上采沙场要工人,春狗决定要去采沙场干活,一天三块五。采沙场非常辛苦,需要天天干,有时还要住在工棚。

地里的农活只能交给罗红英一个人了。

罗红英把杨鑫抱给熊碧云,说:“妈,春狗要去采沙场挣钱,我要种地,一个人干地里的活忙不过来,娃娃只能拜托给你带一带了。也找不到别人帮忙。”

熊碧云说:“给我吧,给我吧。”

儿子媳妇遇到了麻烦,熊碧云不能不帮。她也没什么话,只是答应:“娃娃交给我,你们去忙你们的。”

罗红英说:“刚给她断奶,肯定要哭的。哭就哭,实在不行了你给她喂点米汤,她长了牙齿,慢慢要学着吃饭了。”

熊碧云说:“要得。”

罗红英说:“我没空给她煮饭喂饭,平常就让她跟你一起吃吧。屋门的钥匙,我给你一串。她穿的衣服我放在立柜里,你勤给她换,脏了就劳烦你洗一洗。”

熊碧云抱着娃娃,答应说:“要得。”

罗红英说:“现在不冷了,不用给她穿太厚。天气再热一点,就给她穿开裆裤。夏天的衣裳好洗,弄盆水随便搓一搓就好了。”

熊碧云说:“我晓得。”

“她要是咳嗽,或者发烧,哪里不舒服,你跟我说一声。”

“我晓得。”

熊碧云再一次,把照顾婴儿的重担接过来了。

一家的婆婆,这个事情,除了她,没有别人做。年轻人有年轻人事情,耕田种地,养家糊口。她老了,地里的活没力气干了,但带带孩子,做做家务,这些轻省活还是可以的。为家庭做一点贡献,减轻儿子媳妇的负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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