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一生(5)
作者:刀豆
他送给何咏声一支钢笔,嘱咐他好好读书,不要放弃。
何咏声说起结婚的事情,郭小平问道:“你不读书了?”
何咏声摇摇头:“暂时是读不了了。我想先成家,然后自己找个事情做,挣点钱,再考虑读书的事。”
郭小平替他可惜,叹气说:“成家也好。成了家,自己做主,你父母也就不能再干涉你了。也免得他们说闲话。”
何咏声纠结着,要怎么开口提借钱的事,郭小平却已然猜到了他的难处,拿出装着五十块钱的信封。
“这个钱,你拿去结婚用,不用着急还给我。等你什么时候宽裕了再说。”何咏声拿着这个钱,只觉得沉甸甸的,比万两黄金还贵重。
最困难的时候,能帮助他的,不是父母亲戚,而是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老师。这份恩情比山高,比海深。他忽然不想结婚了。
这笔钱来得太不容易了。五十块钱可以做很多事情。如果不结婚,他可以拿着这笔钱去读书。虽然也无法保证他读到大学,但是也能坚持些时日。剩下的,他可以半工半读,再想办法。
何咏声告诉媒人,自己只能拿出这么多钱,问付家是否同意。如果不同意,他也只能作罢了。
他已经不抱希望。没想到,付家同意了。
整个结婚的过程,他都有点飘飘忽忽,仿佛不是真的。他本已想好了,这五十块钱,离付家要的一百块远远不够,付家必定不能同意。他正好收拾收拾行李,回学校,交学费使。哪知付家这么好说话。
他有些不舍得拿出这笔钱来。
然而想到在付家看到付宜云的那一眼,他咬咬牙,结就结吧。可能老天特意要成全他这段姻缘,至于读书的事,只能慢慢再想办法挣钱。反正已经退了学了,这一时片刻也着急不来。
结婚的过程很简单。何咏声亲自去了一趟南部县,将新娘子给接了过来。
付碧鸿说:“家中困难,没准备什么嫁妆。”给他们准备了两副对联,一袋白糖和两包瓜子。
何咏声是大跌眼镜,总算明白媒人说的付碧鸿这人口蜜腹剑、心思狠毒是什么样子。新娘子出嫁,连一床被褥都没有,就是穷人家,也拿不出手。但付碧鸿颇好意思,还仿佛恩赐了他似的。五十块钱揣进兜里,也不留他住一晚,就催促他赶紧把新娘子领走。
付碧鸿的神情,好像打发一个要饭的。何咏声也看出来了,付宜云虽模样打扮得周正,然而在这个家里毫无地位。他一整天心都在咯噔,感觉这事有点不妙。然而自知是高攀,也就不说什么,心想,她兄嫂不厚道,难以相处,大不了以后不往来就是。
她没什么东西,也无箱奁,只有几件衣裳,装了个小包袱,瞧着着实有些寒酸。何咏声唯恐回到家,被人嘲笑,惦记着她家有书,便询问付碧鸿,能否带一些书走。付碧鸿大喜过望,正愁那堆东西放那长蠹虫,送给书呆子做嫁妆,再好不过。于是笑眯眯地让他随便挑,随便带走。何咏声坐在书架前,仔细地挑选书,一本本取下来,查看封面,翻阅内容,感觉有兴趣的,便堆叠到一旁。这些都是好书,中外历史、诸子百家、名人小说,看得他心花怒放。这书无人翻看,时间久了,已经开始长虫,味道也大,一碰就一鼻子灰。然而对何咏声来说,书和字,都是神圣的东西。他上学的时候,课本都买不起。
这对他来说是奢侈品。
付碧鸿大概是过意不去,后又改口,要留他住一晚,明日再走。何咏声也只得应着,然而当晚,翻来覆去一整夜不曾入眠。
早上鸡一叫,便起床,打点好了东西,带着付宜云出发了。
一路上,两人不曾说话。
付宜云茫然恐惧。
她坐在大巴车上,感觉浑身无所适从。这婚姻非她所愿。
她感觉自己像是被人贩子卖了。
没有人征询她的意愿。她正在被当作牛羊、货品一样处理、甩卖,任人宰割。她不知道自己要被带往何处。她的买主,正是这个陌生的男人。她甚至无法称呼他为男人,他还是个少年,比她还要小两岁。他长得高大而瘦削,手脚块头都很大,但瘦得可怕。面容还有些少年气,眉间阴沉沉的,没有表情,也不会说笑。
大巴车到站。何咏声一声不吭,将行李都搬下了车。
付宜云看着这个陌生的县城,只当这就是自己未来的家。
“你饿不饿?”
这是他第一次跟付宜云说话。他嗓音听起来,却是很柔和的,声音低沉,听着倒像是个少年。付宜云不敢说饿,有些吞吞吐吐,何咏声说:“我们找个馆子,先吃个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