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一生(33)

作者:刀豆


付宜云吃不下东西,每日只是昏睡。

她不想活,只想死。活着的每一天都是痛苦,没有一丁点儿快乐的时候。她想死,然而看到一双年幼的儿女,她的心又软起来了。桃花这么懂事,世上哪有这么乖的孩子呀。还有春生,才五岁,没有妈妈,两个孩子要怎么办。

想到自己一旦离世,两个孩子便要孤苦无依,她的心都要碎了。桃花弯着腰,撅着小屁股,搬着沉重的火盆进屋。

她将水壶坐在火盆架子上。水开了,她要提壶,手却不小心被壶嘴喷出的热气烫伤了。她忍着眼泪,学妈妈那样,将手放到凉水里面浸泡,然后烫红的地方抹上菜油。比受伤更难过的,是爸爸离她而去了。她想起爸爸临走前,跟姑姑说的话。弟弟年纪小,还听不懂,但桃花已经听懂了。爸爸说,他不会再回来了。

爸爸不要她,不要妈妈,也不要弟弟了。妈妈躺在床上,不吃不喝。弟弟什么都不懂,只知道吃和玩。桃花伤心极了,不知道要依靠谁。

她一边烧水,一边抹眼泪。

付宜云从床上醒来,看到女儿在哭。

她唤了一声桃花。桃花抬眼看到妈妈,一双大大的黑眼睛里全是泪。

“妈妈。”

付宜云招手,唤她过来。桃花爬上床,扑到她怀里,抱住了她:“妈妈。”

桃花说:“你不要死,你不要离开我们。爸爸不要你,还有我呢,还有我和弟弟。桃花和弟弟不能没有妈妈。”

桃花哭着说:“桃花以后会很乖很懂事的,桃花会好好陪着妈妈,帮妈妈干活,妈妈不要离开我们。”

付宜云抱着她,抚摸着女儿的脸颊:“妈妈不走。”

桃花眼泪汪汪说:“妈妈,爸爸是不是不要我们了。他说他不会回来了。”

桃花不解说:“爸爸为什么不要我们呀。”

付宜云不答。

奇怪的是,那天过后,刘洪就再也没出现过。

何咏声当真没有再回来。付宜云病好之后,不得不独自撑起这个家。以前,何咏声虽然一个月才回家一次,但家里的米面粮油,都是他出钱。包括孩子的学费,以及家里各种开支。付宜云说没钱了,问他要,他会给钱。生活虽不是太富裕,但也算温饱,每个月还能吃上一次肉。然而这次离去之后,他不再回家,也不再给付宜云拿一分钱。付宜云带着两个孩子,生活瞬间陷入困境。她不得不每天下地干活,挣一两个可怜的工分,以换取家用。然而那点钱,维持一家三口的吃喝,就已经勉勉强强,更别说,还要交两个孩子的学费。她只能找学校说情,暂时将学费欠着。

天气越来越冷,眼看着就要入冬了。

孩子长得快,衣服穿一年,就长过了。去年的棉袄,已经穿不上。孩子要做新的冬衣,却拿不出钱来买布买棉花。付宜云只能将自己衣服里的棉花掏了些出来,又找了些布,加在孩子的衣服上,将孩子的衣服改大一些。桃花和春生,穿着她缝缝补补过的衣服。衣服上打满了补丁,裤腿和袖口,去年已经接过,今年又接了一截。

孩子鞋小,穿不上了,鞋子却不可能改大。桃花正在长身体,上学放学又要走路,每天回家,都跟妈妈哭诉:“妈,我脚疼。鞋子挤脚。”

付宜云帮她揉着脚,说:“你先凑合穿穿。等妈过几天有空,就帮你做新鞋。”

春生看到妈妈给姐姐做鞋,他也要。

付宜云哄他:“乖,你鞋子还能穿,先穿着,姐姐鞋子小了,妈先给姐姐做,再给你做。”

春生不依,满地撒泼打滚:“我不干!我就要!姐姐有新鞋,我也要新鞋!”

付宜云好说歹说,这孩子就是不依,还越发脾气大起来,拿小拳头打妈妈,嘴里还嚷嚷着:“我不干!我就要新鞋!妈妈偏心!”边说边哇哇地哭起来。

付宜云无可奈何,只能白天下地干活,晚上回了家,又拖着疲惫的身体,对着昏暗的油灯,给孩子做衣服做新鞋。付宜云不太擅长庄稼地的活。这些年,她虽过得不易,在何咏声的脸色下讨生活,但其实身体上,没吃过太多苦头。何咏声脾气虽大,但养家糊口,还是尽责的。他一个人挣钱管全家的开销,付宜云不用像别的妇女那样,下地干农活。她主要就是做一些日常家务,还有照管儿女,顶多不过挑挑水砍砍柴。耕田种地,挑石背土,那些她没有干过,何咏声也不让她去干。

现在,她需要自己下地,流汗流血挣工分。村里的妇女,都是看笑话的。队长说,她干活不行,手脚没力气,一天只能算半个工,也就是只能记五分。她已经用尽了全力,双手都磨起了泡,一天也只能挣几角钱。农村人所有衣食,都寄托在这点工分上,想自谋生计也是不可能。公社不许农户私自搞养殖,不许农户私下做买卖。一旦发现有私自搞养殖做买卖的,就说你是资本主义尾巴,要把你捉起来,公开批斗。想养只鸡下蛋都要偷偷摸摸。以往,农民们经常爱挖点药材,送去城里卖了换钱,也不允许,也只能偷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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