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一生(27)

作者:刀豆


他穿着衬衫,毛线背心,身上干净得没有一点尘土,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脸上胡子刮得极净,因为不怎么干农活,整个人看着白了不少,轮廓显得极分明。从头到脚,都透着精致体面,又年轻,精神焕发,好像和她不属于同一个世界的。

付宜云老远看到他,心就哆嗦起来。

她缩在墙角处,不敢上前同他说话。她的心沉入了一种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好像有个怪物拖着她,要将她拽进那个黑洞里。

何咏声看见了她,惊讶她为什么离自己那么远。“你咋了?”他问她。

付宜云摇摇头,避开他,想悄悄进厨房。

何咏声看她鬼鬼祟祟,出言叫住了她:“你过来。”

付宜云放下背篓,朝他走去。她身体控制不住地哆嗦起来。

何咏声问她:“你戒指丢了?”付宜云听到这句问话,脸色越发惨白,嘴唇也颤抖起来。她知道丢了东西,他必定要责问,整个人已经慌得失了魂。她几乎要跪下。

何咏声盯着她的脸。他看见她惊恐的表情,却只当她是丢了东西,怕自己发怒责怪。他本来确实想责问她一下,见她吓成这样,却顿时有些不忍心了,只说了句:“丢了就丢了。你丢在哪儿,我陪你去找找。”付宜云紧张说:“找了几遍了,没找到。”

何咏声说:“下次小心点,别丢三落四的。”

他竟然没有追问。何咏声破天荒地提出,要去找银匠,重新给她打个戒指。

付宜云却怎么都提不起精神。她不想要戒指,提都不愿提。她只想这件事能快点过去。她不想听到戒指这两个字,然而何咏声不知道是犯什么病,硬要重新打个戒指。戒指打好,何咏声让她戴上。

付宜云耐不住他催促,只得戴上了。然而回到家没多久,她又将戒指偷偷摘掉。她觉得这东西不祥,戴着容易招灾惹祸。过几个月,何咏声放假回家,看她没戴戒指,便问她。付宜云说放在家里,何咏声以为她又弄丢了,有些生气。见她进屋,将东西找了出来,这才作罢。但他还是不高兴,觉得自己好心被当驴肝肺。

付宜云也不敢说话,只是愁眉苦脸。何咏声早起,在门外刮胡子。他脸上都是泡沫,是剃须膏,付宜云没见过这东西。他洗了脸,又对着镜子梳头,整理仪容。付宜云看见,也只是躲着他。何咏声拿了两件衣服,问她:“我穿哪件好看?”

付宜云抬头看了他一眼。他难得有兴致,问她这样的问题。然而她提不起精神,只是敷衍地说:“哪件都好。”

何咏声看出了她的冷淡,只是嗤笑了一声:“问你也是白问。”

他选了一件衣服换上,独自出门了。

那天过后,付宜云身体便不怎么好,总是头疼。四肢也酸疼,总觉得浑身不对劲。尤其是天凉下雨,头便疼得厉害。她无法跟何咏声诉说这些事,只能自己默默地扛着。她买了一些头痛粉回来,疼了便吃一包。付宜云本以为这事会悄无声息地过去,没想到自此后,厄运便缠上了她。

那个男人叫刘洪,本就是个地痞无赖,是宜宾人,在老家犯了案子跑出来,一直在四川各地流窜。城里人多眼杂,容易被发现,待不住,便蹿到乡下。他没有固定居所,有时睡在山洞,有时找个谷垛栖身。白天,趁着村民们都下地劳动,他便悄悄在村里走动,专门寻找那单门独户的,或者家里没人的,然后入室偷窃。有钱偷钱,有粮食偷粮食,有值钱的东西偷值钱的东西,鸡啊狗的也偷,偷完马上换个地方,又蹿到别乡去。有时候还能跟乡下的一些小寡妇好上,在寡妇家蹭吃蹭喝,当个姘头,逍遥快活一阵。这天,他在附近一个乡,刚做完两起案,准备逃跑,忽然想起之前偷过的那个村子,准备再去看看。他藏在暗处,观察了好几日,盯上了一户人家。这户人家位置偏僻,平日往来经过的人比较少,而且家里只有一个女人,从没见有男人出入。

并且,刘洪认出,这个女人,就是他之前在山上强奸的那个。刘洪顿时来了兴致。

这女人很年轻,才二十多岁,看着模样也挺漂亮。刘洪断定,她要么是个寡妇,要么男人不在家。观察了几日,刘洪趁着一个夜晚摸进了她家。

付宜云洗了脚上床,刚刚闭上眼睛。她最近身体一直不好。

头痛,身体也乏力。两个孩子最近不上学,去他姑姑家做客了。付宜云因此吃了药,早早睡觉。然而就在她将要入睡时,听到了门锁被撬开的咔哒声。她慌极了,以为是小偷,入室行窃。她胆子小,心想,家里也没什么贵重物品,对方偷不着,兴许一会儿就走了。万一她叫出来,对方知道她发现自己,杀人灭口怎么办。她下意识地闭着眼睛装睡,同时竖起了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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