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香王爷(7)

作者:月皎


生活在高墙深苑的紫禁城,他可以肯定他最有资格这么说。当初根本没人将他看在眼中,只当他是个纨挎子弟,是根朽木,恨不得他消失在世界上,省得浪费了食粮。那种低人一等的日子,他不愿令宝吟重蹈覆辙。

但是宝吟毕竟只是个孩子,哪里明了大人的用心良苦,仍不知好歹地大摇小脑袋瓜子,小嘴不停地嚷着:“不依、不依。”

这会是一桩艰苦的差事。博穆幽幽地叹了口气,知道自己没有放弃的权利。

太阳没有丝毫的同情心,好像嫌她不够凄苦,大剌剌地张大火伞,烤着大地与她。

明亭香撇过脸闪躲阳光,伸出肿胀的舌头舔过干裂的双唇。对于不知多久之前消失的阴影怀念着,却是再也找不到力气去寻找另外一片阴凉之地,她不禁开始怀疑当初离家逃婚的勇气,是否也像影子一样,被太阳给烤干了。

她知道在阿玛病倒后,家中的景况已是大不如前,仆佣辞退了一大半,收藏的古董、字画少了几项,日子还过得下去,不愁吃不愁穿;但是她却没有料到,家里的财富早被三个哥哥挥霍殆尽,还欠下一屁股债,城里首屈一指的歌楼酒肆,将他们列为拒绝往来户,八大胡同里的勾栏院更是不让他们踏进一步。

但她若以为如此这般便能阻止哥哥们挥霍,那她肯定是昨天才出生,她也宁可是昨天才出生,起码被他们出卖时不会如此义愤填膺。

两个姐姐嫁得早是她们幸运,不必成为兄长们为筹措冶游经费的商品。

当二哥告诉她即将出阁的消息,甚至还要她感谢他找到了一个不收嫁奁的婆家。对此,明亭香表达了十二万分的谢意——用二根绣花针扎在二哥的手背上。

在未天黑前,她做下了决定,一颗芳心只悬在博穆身上,虽然对方一无所知,但是她决计是不肯被卖,既然如此,只有逃婚一途。

找了条破旧的包袱巾,包了几件朴素的衣裳,在无人阻止的情况下,大摇大摆地离家出走。幸亏兄长们并无派守卫看守她,否则早让他们强押上花轿。

但是忙中有错,她竟然忘了多带点银两,包袱里的几两银子,再省吃俭用也有耗尽的时候。即使愿意做点活求温饱,但在这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郊野外,不啻是缘木求鱼。

此刻命悬一线间,明亭香早已不在乎生死,若不幸曝尸荒野也是自己的抉择。只是在意识逐渐向黑暗投降之际,她尚对上天祈求,希望此行目的能达成。

忙着苦思能说服宝吟的言词令博穆的注意力分散,未能提高警觉率先洞察异状,直到阿古那示警,始察觉有人闯入警戒范围,连忙弓身护女拔出长剑,眼神锐利地扫视八方,骑在后头的左尼图与克善立刻趋近守护,驾车的倪忍殿后作为屏障。

一行人等待着隐藏的攻击,准备在第一时间取得制敌先机。

马蹄重击大地的声响回荡,依几个沙场老将研判只是单骑,却仍不敢掉以轻心,担心是敌人诱人入罟之计。

直至熟悉的骑马英姿映入眼帘,方始减轻忧虑,但是防卫仍是滴水不漏。

“王爷,前方有一人倒卧路旁,看似病得不轻。”阿古那勒马禀告。

“只有一人?”博穆的铁臂依旧紧箍宝吟不放。

阿古那斩钉截铁地确定:“四周瞧不出任何埋伏异样,而且那人只剩一口气。”

“走,瞧瞧去。”博穆双腿一夹策马奔去,但是剑仍未入鞘。

在沙场上他不容许士兵们将负伤的袍泽弃之不顾,如今踩在大清国土上,他不允许自己背弃信念,只要一息尚存,仍得极尽人事以求抗天命。

他当然也曾怀疑其中有诈,但是会以病人为饵者,唯有丧心病狂之徒,让他逮着了自是罪不容诛。

驰至那团身影旁,不知何故,触动了潜藏的记忆,在过往的某个寒冬之夜,似乎曾见过类似的情景。

翻身下马与收剑入鞘他一气呵成、帅气地完成,没有花俏无用的动作,亦无浪费多余的力气。

蹲踞在昏迷者身边,他察觉阿古那所言非假,的确是气若游丝,若再于阳光下晒个一时半刻,恐怕等不及天黑即与世长辞。

伸臂至那人项背与膝盖后方抱起她,博穆察觉怀中之人不及一袋羽毛重,将之安置于三棵大树环绕形成的阴凉处,他仔细打量他所救之人。

在一身粗布长袍掩盖下,这个人的骨架更显娇小,伸出袖口的手腕与前臂纤细得不似男性所有,而于盛暑中,再如何讲究衣着的男人,都不可能会将瓜皮帽戴在头上,除非头顶上有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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