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刃(65)
作者:站着走路的狗
从你的穿着,打扮就能看出来,你的家庭经济条件,至少是小康的。也没有认识解放鞋的途径。
对于菜农,我是熟悉的。
从小,我就看着那些菜农挑水,浇菜,摘菜。青菜,油菜,韭菜。黄瓜,四季豆。
菜农是只能穿解放鞋的,下雨天,还要穿雨鞋,长筒雨鞋。
因为摘菜都是在早上,赶着露水还在的时候摘,才能赶早卖个好价钱。那时候,菜地的泥巴都是湿的,菜叶子也是湿的。穿着解放鞋,就不怕粘了泥巴,也不怕脏鞋。
如果是下雨了,就要换成雨鞋,长筒雨鞋。踩了稀泥巴也不怕,摘完菜,找到水管,拧开水龙头一冲,就都干净了。
没有水龙头,在哪个水沟里也行。
不管是穿着解放鞋,还是穿着雨鞋,在梦境里,我都是用扁担挑着两个空了的竹筐。竹筐,竹篓子,你见过这种东西吗?扁担挑着的,两头都有。
你在北京,有这种东西吗?也是这么叫的吗?
其实就是两个竹篾编成的大筐。菜,装在里面。沿街叫卖,或者在菜市场里摆地摊。菜农是没有固定摊位的,那些有固定货源的菜贩子才有。
那些人的 收入,要好得多。
我不是在和你说买菜,我只是在说菜农。每次出现在梦境里,我的菜都已经卖完,我要把空了的竹筐放在地上。
我累了,要坐下来休息。
坐在马路边,坐在学校花园边,坐在石台阶上。
我的解放鞋可能沾了泥巴,还有草叶,也可能沾了露水。还可能露出了脚趾。不是袜子破了,菜农就不穿袜子的。只穿鞋。
破的,是鞋子。
你来了,还是穿着那条淡米黄色的冬裙。那双精致的,擦得锃亮深米黄色的小皮鞋。对,都是米黄色,那是我的记忆里,你一直以来的样子。
白色的袜子。你好像一直都喜欢白色的袜子。
上装是什么,我忘了。是白色的衬衫,或者是别的。不记得了。梦境里你的上装都是模糊的。
或者是因为在你面前,我永远都是低着头的。虽然是仰视,但是对于我,仰视你是态度,而不是角度。我只能看到你的裙子,鞋,袜子。看不到你的脸,也看不到你的衣服。
但是不管你穿的是什么,你都会是明眸善睐。像春天的花蕾,像云间的仙子。甜美,婀娜。
永远都是。
“你来了。”
你的声音还是那么悦耳,红唇白齿。
“嗯,我来了。”
在梦境里,我也要努力表现得从容,和自信。但我知道,在你面前,无论怎样,无论是在现实里,还是在梦境里,我都做不到从容,也做不到自信。
你的朋友们都来了,他们和你一样,穿着和你一样亮丽的衣衫,像你一样,从不强装镇定,不用表现和伪装,就足够自信和从容。
他们围住了我。欢声笑语,他们当然知道你是我的妻子,知道我和你的关系。他们要看看我是什么样的人。
我是什么样的人?
我是一个卖菜为生的菜农。和你,和你的朋友,都是那么的格格不入。一个穿着冬裙,小皮鞋,端庄,秀美,摇曳生姿的你。一个穿着破洞解放鞋,浑身汗湿,可能还汗臭的我。
在你的朋友们的围观下,我只能掏出自己兜里的钱,也许钱是唯一能掩盖我尴尬的手段。那是我身上所有的钱。
可是在所有的梦境里,我能掏出的钱,都是一把硬币,就是一把一元的硬币。一把硬币,能有多少钱?30,还是 40。
就算是一捧硬币,又能有多少钱?
“你来了!”
你说,你还是说这句话。
在一群围观的人中,只有你和我说话。而且一直都是语笑嫣然。就好像你一直和我在一起,从来不会顾虑我的身份,我的家庭。
就只是喜欢我,钟情于我。如果这一切都不是梦境,都不是假的。
那就是我做梦,还没做醒。
“我来了,你认识我是谁吗?”
2017 年 3 月 27 日,星期一。农历二月三十。云城,暴雨。
“你来了。”
“你来了,我也来了。但是你不知道我是谁?我也不知道你是谁。”
我该称呼你,还是她。
你是第二人称,她是第三人称。我是想说你的,说“你”,好像是真的在和你对话,虽然你听不到。但我的心里,就是在和你对话。
但是我只能说她。
她当然不知道我是谁,也不会看到我是谁。她都没有看到我的正面,连靠近的脚步声都没有听到。
雨下得太大了。瓢泼一样。四周都是雨声和风声,还有打雷的声音,她肯定是听不到我的声音的。她连看都没看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