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虎(79)
祁天失了血,面色煞白,但看白盈盈的眼睛依旧明亮,嘴也能笑:“我都不知道你还有这么一手南丁格尔的本事。”
白盈盈没他涵养功夫好,不是谁都像他那么运气,子弹打穿手臂,没留在身体里,于是下手也重起来,故意要让他吃一点大苦头。
祁天咬着牙嗯嗯了两声,手臂上的手势又轻了:“我也不知道,你和日本人还有交道。”白盈盈闷声说。
她抬起眼,一眼就叫祁天规规矩矩:“到底怎么回事?”
或许爱是这样的,顶在意的人,多少是有一点怕的,要战战兢兢,以她脸上的晴雨表出勤,她欢喜,他便满足,她要不高兴了,他先生气。
祁天交代,他的司机和太太失踪了,他找了好久,才打听到他们的消息。
“你找到他们了?”
也算是吧,祁天笑笑,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疲倦:“他们死了,两个人,都死了……”
白盈盈牵他的手,往日滚烫的手心,这会儿因为失血,变得冰冰凉。
海风也是凉的,从通气口上涌进来,湿而冷的腥气,像从血淋淋的刑房钻来。
第57章
祁天掐掉了很多的内容,包括他们怎么会落到日本人手上,日本人又对他们干了什么,其实他不说,她也可以猜得七七八八,太多的例子,太多人遭殃,上海路上被枪托敲开头盖骨的挡路穷瘪三,铁丝网上开肠破肚的盗米贼,她什么没见过,都见过了。
“老张是个男人。”祁天对他用人的眼光看得很准。
但硬气的男人,往往有条柔软的肋骨。
刑房的那头传来张莹撕心裂肺的惨叫,没有一个男人听他的女人遭到这样的侮辱还能忍得住,他可以受,但张莹不行,他招了,供出了在日本酒肆里接过的客人,谁能想到,满口上海话的老实裁缝,竟然是个彻头彻尾的日本人,他到香港,借着一卷皮尺一把裁刀,在多少洋人高官的府上,从那些太太小姐的腰围胳膊下头,递出去多少情报。
现在日本人将枪口瞄准了祁天:“害怕吗?”他讲完,才轻轻看了白盈盈一眼,不想真的在她脸上看见畏惧,很仓促的一眼,都不知道谁更胆小一点。
可白盈盈却说:“你流血了,需要休息。”她不说怕,也不提走,发现蛋糕丢了,只讲,“等再晚一点,我出去找些吃的,还有两天……”
祁天没听懂,只逮住一个日期:“什么两天?”
白盈盈看看他脸上苍白的茫然:“不是你说的?开船的日子,提前了。”
本来是老张和张莹前往英国的日子,他们无缘的两张船票,现在变成他们的。
祁天显得很激动,忽然红光返照:“你……你要跟我走?”
他简直不相信,他到现在还以为白盈盈说的那句出去找食物,只是安慰人的借口,好在她离开他的时候,显得不那么拉拉扯扯,有失体面……
但白盈盈比他果决:“丁烈知道我们的事了。”她找了他一天,就是为了告诉他这个消息,可真的说出来,又一点都不急了,“他知道我要跟你走,正到处找你。”
“让他找好了!”他求之不得,“我正愁他不来……”
“你什么非要找上他?”他们的话,都说得急了。
祁天懵着,视线落在白盈盈光溜溜的手腕:“你没戴那对镯?”
白盈盈的肩膀微微起伏,她早料到了,只是想听他亲口说。
她的脸上没有泪,声音却透着破碎,哽咽的:“那对镯子……”无数次的,她对月高举那双镯,在玉镯的翠色中,找那道血管一样的红丝,“是你母亲的……”
祁天看着她,似笑非笑:“有时候,你真是聪明的叫我难办。”
无奈的笑容一纵即逝:“他欠我小妹一双手二条人命。”他突然邪性的挑起唇角,“一命偿一命,他还是赚了,我向他要债,没什么错吧?”这可不像一个笑了,是有点要疯狂的前兆。
白盈盈跪在祁天的两腿间:“一命偿一命,你没有错。”她靠过去,手轻轻搭上他的胸膛,是个安抚,也是阻挠的动作,“他的命,我来抵……”
祁天的表情从未这样冷酷:“你来换他?你答应跟我走,是想要救他?”
白盈盈的手还摁着他的心上:“他没亏待过我。”
方才不觉得手臂上的伤,这会儿痛得作怪,他攥紧拳头,五指连心,一路痛到心里:“你非得这么告诉我,你心里还有他?呵呵……我真小瞧你了,你可真是全天下最狠心的女人!”
怒极反笑,祁天看着白盈盈:“你是不是以为你肯跟我走,他就没事了?可如果你爱他,我为什么还要带你走?我带走你的人,然后放在身边日日夜夜提醒自己,看呐,多么伟大无私的女人,你还信她有一点动心,其实她早做好打算,要为她心爱的男人,待在你身边牺牲一辈子!骗你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