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虎(16)
真抢下这匹真丝缎子,姚红玉又不满意,她长得俏丽,身子灵巧娇小并不十分高,穿不出这种素净的雅致,这会儿再看,反觉得女子手里那匹茜色的布料很是喜气,最衬她青春。
她的眼睛跟着人走,脖子也一路转动,量身的小学徒还不会招呼,凉冰的皮尺直接往客人的颈子勒:“嘶!”姚红玉惊呼,“干什么你!”
师傅赶忙过来赔不是,好听话把嘴皮都说干,还是白盈盈解围:“我来吧。”
“哎呦,格哪能来噻!”
「沪:这怎么行!」
白盈盈从战战兢兢的小学徒手上接过软尺,在手心里揉热了,冲姚红玉微微一笑,姚红玉就拒绝不了:“头,再抬高一点。”皮尺圈上来,温热的,很轻地贴了下。
肩宽、臂根、背长,一个个数字,从她口中轻糯地念出来:“给你量下胸。”不用她提醒,姚红玉乖乖把手抬起来。
黑色的头发擦过脸庞,姚红玉闻到她身上的幽香,不像香水,也不是胭脂,淡淡的,好像师姐装在荷包里用来熏衣服的丁香,不对,更清雅一点,像玉兰……
软尺来到腰上:“你年纪轻,可以试试艳一点的颜色。”
姚红玉的目光飞快从那片茜色的绢丝上挪开,她是怎么窥透了自己的心思?
可白盈盈并未看她:“第一次来做旗袍?”
她讲姚红玉新烫的时髦宫廷卷,还有身上那件和这间铺子格格不入的洋装。
“钟师傅的手艺不错,什么款式他都做得来,要是喜欢,不妨多挑几个颜色,人挑旗袍,旗袍也挑人,要多穿,才找得到适合自己的那件,女人嘛,谁会嫌自己衣橱里的衣服多呢。”
和空手而归的白盈盈不一样,那天在店里,姚红玉一口气订下三件旗袍,她说的没错,自己正年轻,素的花的,只要她喜欢,都可以得到。
第16章
阿嫂还在上海的舞厅做歌女时,学会的第一支烟,是阿姐教她的。
“看牢我额样子,两根手指头,这样噶夹起来,吸一口,伐要太深,慢慢教吐出来……”
「沪:学我这样,两只手指夹住烟,不要吸太深,慢慢吐出来……」
阿姐夹烟的样子很有腔势,眼是不看人的,两根手指虚虚举高一支点燃的烟放到唇边,红唇微微张开一点,再轻轻抿住,如丝如线的白烟从唇齿后飞散出去,突然间,她平实的长相在烟雾后都有了一种朦胧的风韵,是成熟女人身上,如熟烂的蜜桃般,让男人蠢蠢欲动的吸引。
“伐要嫌弃香烟臭,来百乐门寻开心额男人更臭,统是白相人,想做人清爽,就伐能看了忒清爽,来……再抽一支,眼睛眯起来……”
「沪:别嫌香烟臭,来百乐门寻开心的男人更臭,都是玩玩的,想做个明白人,就不能看得太明白了……」
白盈盈是个聪明人,她学得很快,香烟拿出来,在烟壳子上抖一抖,用指尖和指中夹住,七八盒洋火已经在那里等待。
这时阿姐又拿出些矜骄,指点她说:“伐是啥人送过来额烟,侬才要抽额,香烟格种么事意思意思就好,侬是金嗓子,格把好声音搞坏忒就忒伐值得了。”
「沪:不是谁给你点烟,你都要抽的,你还要唱歌,为这种东西搞坏嗓子就太不值了。」
如今她俩靠在沙发里,一人掐灭一支烟蒂,阿姐立刻掸烟盒,奉上第二支:“再陪我抽一支。”洋火青色的火光跃动,一切都在云里雾里。
丁烈有别的女人的事在丽都算不得什么稀罕事,反应最大的是金桂,由此及彼,她想到曾经许诺她姻缘的白人死鬼佬:“男人!么一额好么事!”
「沪: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阿姐为盈盈把新烟点上:“钞票阿伐是好么事,但定规是要有额。”
「沪:钱也不是好东西,但总归要有一点。」
金桂把眉毛一扬,露出颇利落的样子:“伐就是男人嘛!再寻一额!”
「沪:不就是男人么!再找一个!」
白盈盈和阿姐对视一笑,软软的倒向沙发,烟抽得人迷醉,眼也迷醉,于是生了慵懒的意兴,与她寻开心:“你话搵边个呢?”
「粤:你说找哪个?」
提男人,金桂很来劲,也挤过来,凑着头的指给她看:“嗰个罗……”风卷云走,她脸上的恨意消失了,又变回一个全然痴迷的可爱女人,连旧疮疤都淡去。
「粤:那个咯!」
指间香烟尚未散尽,穿过烟雾,金桂的手,指向另一边的吧台,几个喝得七晕八倒的黄头发水兵:“啊……你又睇啱鬼佬啦!”阿姐怪她不长记性。
「粤:啊!你又看上洋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