泊岸(4)
作者:葛蔓蔓
他抬起头直直看向她,她也看了他一眼,很快就移开了视线。
她的态度很明显了,冷静之后,她再看着他时,眼神里的愤怒已经淡了很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与己无关的蔑视,带着令他周身发寒的冷意。
她不希望,他再做无谓的纠缠和努力。
果然,好一会儿,她听到王明昭低低叹了一口气,应了一句,“好。”
谈完财产分割,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她带着困意起身,想回房洗澡,却被他叫住。
她转头看他,他闭了闭眼睛,语气诚恳解释,“那女孩是新来的实习生,她……她太热情,我没能把持住自己,对不起。”
一瞬间,她莫名想起,刚结婚那段时间,她因为身份的突然转变,对他生出了些莫名的热情,总想逗逗他,看他发急的样子。
有一回,她点了一堆他从不愿吃一口的炸鸡,笑盈盈递到了他嘴边,撒娇道,“尝尝嘛,真的很好吃的。”
他无奈揉了揉她脑袋,皱着眉头将她递过来的炸鸡一口吞了,表情几经变换,很快,他便示意她继续投喂。那天,他吃的炸鸡比她还要多。
她嘲笑他,“你这意志也太不坚定了!要是在革命年代,你这样的,就是……”
他不愿意接受她的说辞,俯身吻上去,把她的吐槽吞进唇齿间。
原来,他不变的前提,是那诱惑不能太热情,不能以半强迫、送到口边的姿态出现,否则,便不能怪他乖乖接受了。
在新鲜的人、新鲜的感情面前,他也不过是个极普通的男人,什么念旧,什么长情,通通都得靠边站。
她只觉得好笑,精挑细选出这样一个人!
想起中学时候读《围城》,里头有一句,“忠厚老实人的恶毒,像饭里的砂砾或者出骨鱼片里未净的刺,给人一种不期待的伤痛。”
他带给她的伤害,就是这样,一场全然在她意料之外的欺骗和背叛,像是一颗从天而降的石头,乍然砸进精心编织了许久的蛛网里,猝不及防,有着毁天灭地的力量。
这背叛,毁了她对他的信任,毁了她自以为是的正确选择,更毁了她多年精心维护的婚姻生活。
她以为自己一砖一瓦搭建起来的堡垒,要长久稳固矗立着的堡垒,却原来,连地基都是不平整的,坍塌也不过是转瞬之间。
她固然难过痛苦,却打心底明白,该要先摁下难受,将事情解决了才好。
小时候生病,赵春华给她买了药片,其中有一样药没有糖衣,赵春华哄着她快些一口咽下去,要不然,等药片融化了,只会更苦。
她磨蹭着,不愿意吃,将那药片压在舌头下,哄骗赵春华说她已经吃了,打算等她出了门就吐出来。
然而,没等赵春华发现,她自己先受不了了,那药片在嘴里融化了,苦味弥漫到整个口腔,她被苦得一张脸皱成包子,连话也说不出来……赵春华一面给她倒水漱口,一面笑骂她,“让你不听话,自尝苦果。”
那件事,她记了很多年,遇到让她觉得难受和 痛苦、想要逃避的事情时,总能想到那颗药片。
为了不让苦味蔓延,她习惯第一时间先咬着牙解决事情,然后,再去纠结情绪的问题。
离婚也一样,照以往的经验,她安静地等待着,脱离这段婚姻之后,不知道何时会自身体中涌出层层叠叠的难过。
然而,手续办了,财产分了,她仍旧麻木着,说不痛苦也不至于,可那痛苦总是闷闷的,半点不干脆,像是被什么东西包裹着心脏,所有的情绪都隔了一层。
阮甜听着她长篇赘述,打着呵欠笑她,“你这人就是太理性,什么都愿意翻来覆去地想……我记得,你结婚的时候,好像也没有很激动。”
她被她说得怔愣不已,“还行吧。”
“可感情的事,哪里是能提前计划各种筹谋的?你呀,就是想得太多太成熟,结果还不是……”她忽然顿住,似怕自己的话伤了她。
李遥倒也不在意,问阮甜,“那怎么办?”
“遥遥,说真的,要不你来魏县吧,先试试不要总是想东想西,让你的心告诉你怎样生活,怎样做选择。”
第4章 她要是有事,烦劳你帮一把
魏县虽和渝县相邻,却因为地势更南,气候和渝县相比也更火热一些。
李遥下了大巴车,便觉热浪铺面而来,后颈上沁出了一层汗,走出车站,索性将身上的米白防晒衣脱了,只留一件黑色 T 恤。
阮甜在出站口的马路边,摇下车窗喊她,“遥遥,在这儿呢,快来!”
李遥加快步子走到车子前,上了副驾,探身看了一眼阮甜,笑问,“多久了?这会儿看着一点变化也没。”
“哎呀,一个多月,也就豆芽菜那点大,能有什么变化。”阮甜悄悄打量李遥,见她气色不错,心下也松了一口气。
“彼得呢?回家了,还是在魏县?”李遥扣上安全带,随口问道。
“回家了,说是先回去布置我们的新家,我这几天安顿好了,再跟我妈一道走。怎么样?你跟阿姨怎么说的,店面的事儿?”
“嗯”,李遥拿起副驾上的水,拧开喝了两口,面色带了些得意,“当然说好了,虽然费了些功夫。最开始怎么都说不通,后来,我急了,说我要是不换个地方换个心情就该抑郁了,给我半年时间,要是我自己谈不了恋爱,花店也做不好,就回去相亲。”
阮甜嗤嗤笑,“相亲?以前宿舍里还说你感情太顺,一击即中,这辈子连个相亲的体验都没有,现在倒好,还得补上这一课?命运无常呐!”
她语气夸张,李遥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不服气地辩解,“也许我这半年桃花运好呢。”
“也对!不行,我得给你弄点招桃花的东西。”
李遥习惯了阮甜想一出是一出,也只笑笑,“希望真能有用吧。”
县城地方小,车子很快开到店门口,李遥拎着行李下了车,抬头看一眼花店标牌上的几个粉白大字,“甜甜花店”,也许是因为很快这店就是自己的了,心里有种莫名的亲切感。
透过透明的橱窗看进去,一个短头发高个子的女孩正弯身拿着一把大剪刀修剪盆栽,看上去很是认真,是阮甜的表妹,名叫高瑞瑞,二十一岁,土生土长的魏县人。
高瑞瑞打小不爱读书,只喜欢折腾些手工艺品,中专毕业后和同学一起开了间小店,专门卖自己做的小手工,因为不懂经营没多久就倒闭了,恰好赶上表姐阮甜回来开店,便毛遂自荐来打工,打算存够了钱攒足了经验再开自己的店。
见李遥和阮甜先后进来,高瑞瑞起身打招呼,又递给李遥一瓶饮料,“遥遥姐,你真打算接手这店啊?”
李遥点点头,含笑问她,“怎么,你不愿意跟我一起工作?”
高瑞瑞头摇得拨浪鼓一样,急急解释,“不是,不是。我自然愿意。这不是有些意外嘛!你平城的工作不做了?”
“嗯,设计做久了烦得很,再说,我的颈椎病、腱鞘炎早都抗议了。”
阮甜换了身衣裳出来,刚好听到李遥的解释,一脸百分百理解地表示,“还好我早早就做了逃兵了。”
高瑞瑞听了这话,越发点头不止,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很郑重地伸手过去跟李遥握了握手,笑嘻嘻回应,“遥遥姐,那以后这里就是我们两个娘子军的地盘了。
你放心,店里这些活我都能干,有什么重活粗活,刚子也能来帮忙。你不要压力太大,肯定没问题的。”
李遥喜欢她这实诚性子,也知道高瑞瑞说的刚子是她男朋友,比她小两岁,正跟着个木雕老师傅学手艺。煞有介事重重握了握她的手,笑笑保证,“好,那我先谢谢瑞瑞了。你也放心,以后我肯定不亏待你和刚子。”
在店里待了小半天,偶尔有人来买花,高瑞瑞熟练地招呼,李遥跟阮甜坐在角落的卡座处闲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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