泊岸(3)

作者:葛蔓蔓


李遥听得翻了个大白眼,这两个人,当生孩子是玩儿呢。

阮甜的男朋友黎彼得是个新加坡商人,两年前去魏县考察当地的木雕,在老街上偶遇了抱了一大袋花肥的阮甜,一见钟情,很快展开了狂热的追求。

彼时,阮甜在平城还有个男友,聚少离多,感情已经到了离析分崩的时候,对黎彼得又确实有些好感,索性同男友提了分手,跟黎彼得在一起了。

后来,黎彼得就在新加坡和魏县两地奔波,两个人的感情维持了两年多,热度不减,也成了阮甜时间最长的一段感情,如今更是发展到结婚生子的地步。

“你想好了?结婚可不是小事。”李遥心里怪怪的,手里胡乱摸了个玩偶揉捏,既为好友高兴,又有些不安。

“嗯,我跟他很合拍,以后实在有问题再离就是了。这种事,谁都不能打包票的。”阮甜语气漫不经心。

“也是。”李遥想起王明昭,自嘲地笑了笑,咳了两声,语气随意接着说起来,“我前两天刚离婚了,在家待了两天,正想去找你玩儿呢,你倒先打电话过来了。”

“什么情况?”阮甜语气尖利,李遥把手机移得远了一些,才笑笑,问,“有那么惊讶?”

“当然惊讶啊,你这人,做事一贯求稳,怎么会离婚?是不是王明昭犯错了?”阮甜的语速极快,李遥听着,只觉得像是一粒粒小子弹砰砰砰蹦出来,击打在耳膜上。

“嗯,就那点事儿,他跟一个实习生好了,被我发现了。房子和车子的钱都给了我一半,过几天我回平城,再重新找个小房子。”

李遥尽量语气平稳,不给阮甜的喜气笼上阴云,可电话另一头,阮甜还是抽泣起来,她听到连续的抽纸巾的声音。

“遥遥,我怀孕以后感性得很,动不动就哭,你不用管我,再跟我说说,说一说就没那么难受了。”

李遥盯着面前被她揪得一只耳朵长一只耳朵短的小猪玩偶失神,闻言笑出声来,深呼吸几次,对阮甜道,“很奇怪,甜甜,我觉得自己很奇怪,应该很难过的,但 好像确实又没有那么难过。”

阮甜照旧在吸鼻子,听了她的话,语气着急起来,“我听人家说,发泄出来才好,你这样子不对劲,不行,你得来找我。

你这样子,我实在不放心。你那工作不是早做烦了,不如来魏县吧,别回平城了。

正好接了我这店,我跟你说,房主人很好,我房租都交到年底了,你过来直接接手了就行,我表妹在我店里帮忙,能干得很,人你也见过,什么都是现成的……”

李遥摇头失笑,手机“叮”一声,收到一个微信名片,名字叫徐云朗,头像是暗蓝天幕上一弯弦月。

“这是房主的微信,你以后有事就找他帮忙。”阮甜当机立断替她做了决断。

第3章 新鲜的人、新鲜的感情

李遥一手捧着手机,一字一句听着阮甜的话,傻乎乎笑起来,笑得阮甜毛骨悚然,连连问她,“你真没事?”

李遥再三保证,“我只是太感动了,真没事儿。当时发现的时候,有一瞬间,愤怒加上失望,恨不得拿刀劈了他,结果很快也冷静下来了,不气了,只想快点解脱……”

她絮絮叨叨一边回忆一边说着,王明昭是她精挑细选出的念旧、长情的人,她一直很信任他,他也确实没有让她失望,十来年没出过问题。

这思路,她决定结婚前跟阮甜说过,阮甜当时不大认同,觉得她在感情上太过理性,找结婚对象的心态,像是挑选家里一件电器或是家具。

婚后证明,她没挑错,有好几年,她总觉得幸福得有些恍惚,真能这样过一辈子吗?

可王明昭多年如一日地周到体贴,她渐渐也放下心来,照顾他的同时也享受他的照顾,比如他早上起来先倒杯温水给她,洗漱时给她一起挤好牙膏,上班前帮她准备水果塞进包里,接她下班永远记着带双平底鞋……

他脾气温和,待她没有特别热情似火过,可也没有冷淡过,给她的爱,是她想要的那种温煦绵长。

最让她放心的,是他整个人简单到透澈。

永远穿 T 恤帽衫牛仔裤,天冷时添一件纯黑外套;食堂里那几样他喜欢的饭菜日日吃着,从不觉得有什么。下了班玩会儿游戏,也不成瘾,或是翻一翻他爱看的野史书籍,整理收藏的各个年代的电子产品。

李遥有时候觉得,他像饭桌上那碗她亲手焖的白米饭,没什么特别的,可就是看着便觉得踏实,吃到口里,温温软软的,咀嚼起来,带着极清淡的米香,对口腔和味蕾都是一种抚慰,最后吞进食道,连胃里都觉得舒坦。

就是这么一个人,在她就要备孕的时候,给了她沉重一击 ,跟他部门里的实习生搞到了一起。

起初,她觉出他不对劲,是他同她微信聊天时忽然开始用一些奇奇怪怪的表情包。那是他从前没有的习惯。

还有一回,饭桌上,他忽然盯着她没有任何装饰的豆沙色美甲,问她,“怎么不做些点缀,光秃秃的,看着怪单调的。”

她心里“咯噔”一声,僵着笑脸问他,“那你觉得,做什么装饰好看?”

他拧着眉毛想了想,最后淡淡笑了笑,讪讪道,“我哪懂这些,见过的也不一定适合你,这样就很好。我刚才瞎说的,快吃饭吧。”

后来,就是很俗套的故事了。

他开始频繁地不回家吃晚饭,借口是新接了项目太忙了,在公司跟同事一起点外卖,让她自己照顾好自己。

她总是“嗯”一声挂掉电话,既不追问,也不主动挑破。

倒不是不愿意面对真相,想自我欺骗,而是对他信任的基底过于强大,生怕自己想太多,胡乱揣测,冤了人家。

十几年的感情得来不易,总归要珍惜的。

直到有一天下班,她打算一个人看场电影,出了地铁站竟然在马路上看到自家的车,她拦了辆出租跟上去,又打电话过去,王明昭说他还在加班,有事晚上回去再说。

车子一直驶到一个陌生的小区门口,她结了车钱,推开车门向着自家的车子走过去,只觉自己踏上的是一条再也回不了头的路,每走一步,背后的路段便坍塌成粉末,再不能回头。

透过半开的车窗,一对男女正抱在一起接吻,夜幕已渐渐深浓,路边的霓虹灯不时照在两人脸上和身上,红红绿绿,光斑闪烁,李遥借着那光团看过去,夏末的天气,心底却似有冷风刮过,难受得周身振栗,缓了好一会儿,才自嘲地勾起唇角笑了笑,迈步上前敲了敲车窗。

那女孩子年轻鲜嫩、皮肤紧致,唇角的口红因为接吻晕开了一些,看向她时目光从迷茫到恍悟,嘴巴微微张着,脸颊上带着热吻过的潮红,身子下意识向后靠了靠,低了头躲开李遥的目光……

反应了一会儿,才急急解了安全带,撂下一句“我先走了”,匆匆忙忙下了车飞跑回了小区。

王明昭面色却是惨白的,嘴巴开合几次,始终没说出话来,末了,还是李遥先开口,拉开后座门,坐上去,她淡淡嘱咐他,“先回去吧,开车小心些。”

一路上,谁也没有再说话,到了家,门“砰”一声关上,王明昭垂头在李遥对面坐下来,嘴巴嗫嚅着,半晌,她听到他说了一句,“对不起。”

她抬头看他一眼,带了些审视,他的头微微抬了起来,却仍不看她,神色看不出太大波动,只唇角微微抿着,是他一贯思考问题的样子。

她却觉得,分明已经看惯了的脸孔,如今瞧着怎么那样难看?

若是手边有一把刀,他真想劈开他的皮囊,看看里头那颗心是什么颜色的,为什么,能做出那样令她觉得恶心的事儿?

“离婚吧,你看家里这些东西怎么分?”她语气出奇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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